“主母?那不过是个嗜好虚名、抢人功劳的龌龊小人罢了!你信她的邪!”胡三十气急败坏。
“住口,岂能这般辱骂盟主!”吴赟脸色一变,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柴婧姿不禁一愣,想起被自己落在酒馆里的黑寡妇通缉令和安丙通缉令,心底雪亮,金军哪里像酒客们说的那样是“贬低”宋军主母?根本就是要“诋毁”吧!
她猜对了,早在战狼对林陌说起吴曦之死、惊闻吴曦是被盟主杀死而非世人相传的安丙时,就想到了以“凤箫吟将安丙功劳据为己有”当作削弱凤箫吟威信的敲门砖!所用方法,正是悬赏。
双方沉默片刻,胡三十还是不以为然,吴赟愤然转脸向孙琦,见他一味回避,声音都气得有些变了:“孙琦,你呢,你也信胡三十信的那些鬼话?!主母诛杀吴曦有什么不可思议?当初主母诛杀单行,你我全都在场,那时候大家都说她‘勇冠三军’……”
“此一时彼一时。”孙琦眼圈微红,“当年还不知道,她,居然是金国的公主。”熟悉孙琦的人都知道他和金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早在追随林阡之前他就在陇西占山为王对金军誓死不降。
柴婧姿暗想,哦,金军看来还有别的谣言植入人心。“金国公主?”她微吟这凤箫吟的又一重身份,不知真假,饶有兴趣。
她又猜对一半,战狼亲口说过:“凤箫吟的身世,其它时候都可以被宋方忽略甚至对我军有消极影响,但此情此境宋方濒危,一来没有林阡庇护,二来她自己是信仰所系、如何可以有半点不稳?可惜这身世是她终生污点,徐辕极力为她造势,恐怕要失算反噬了。”故此,当前的金宋战场两个精神领袖,竟奇迹般地是“林楚江的儿子”和“完颜永琏的女儿”这般的置换关系。
“何必纠结血统,她为金国做过什么事?杀过什么人!算哪门子的金国公主?!”吴赟明辨是非,力劝回头是岸,“孙琦,没什么此一时彼一时的,输仗是因为胜败兵家常事,至于主公,他也不可能滥杀无辜,和主母一模一样是被金军中伤!你们擦亮双眼,竖起耳朵,听着看着,这定西战场不再是主公失踪时的群龙无首,主母和天骄已经及得上主公九成,风威越将军也将到来、助我等抗金一臂之力!这个时候谣言四起,显而易见金军急了!!”
“自欺欺人!杀害主公的战狼和林陌,已接连杀伤华前辈、郭大侠、肖忆、蓝扬、袁若……否则怎教天骄和越将军才从襄阳抽身便又顶上来补?这还不够,金军怎会满足于此!曹王早就用了数日独处的时间说动了凤箫吟倒戈,父女勾结害死了何勐、打败了从未败过的天骄!甚至连主公都是她累死的!”胡三十站在传言的基础上头头是道。
原来,近来竟有言论说:凤箫吟前段时间失踪不见,直接导致了林阡入魔暴毙;而这段时间原本就是曹王利用传授武功的机会来策反她的,众所周知回来之后凤箫吟真的武功大增行踪诡秘判若两人;而盟军从她回来之后的屡战屡败全都是因为她的变节,所谓的能与战狼抗衡也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天骄比你还糊涂吗!变节了他还留着她!?”吴赟怒不可遏。
“天骄?或许已被她杀了控制了!吴赟,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她失踪回来不久,完颜永琏就宣布退隐,不正是因为说服她为内应了高枕无忧了才放心功成身退?!她与林陌在灵堂交锋,明明不敌怎就没有死在当场?分明就是为了诱引接应她的天骄败死!还有何勐牺牲那日,竟还有金军到她帐中给她送信,分明是与她暗通款曲,部将们想要杀掉那人,凤箫吟却还拦着不让……种种现象都指明了,她已经在给曹王给金军效力。或许是她觉得血浓于水,或许是她存心要报复主公……总而言之,就快结束了,盟军将面临灭顶之灾,我们,我们退回陇西家园,将来能守多久便是多久。”孙琦噙泪说,越坚定的人其实越容易多疑和脆弱。
“糊涂啊,定西也是家园,从这里退一步,陇西就少十年……”吴赟说不下去,痛心疾首,“天骄他们说得对,千疮百孔的定西,最容易被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渗透。”
婧姿听得纳闷,暗忖:报复主公?为什么凤箫吟要报复她男人?是信了林阡滥杀无辜所以她要斩妖除魔呢,还是觉得林阡女人太多所以她因爱生恨?婧姿轻笑,差点出声。
忽然又想起入夜前她斥责王坚余玠时说:金人来了抗金联盟的人会不知道?金军有间谍在他们,他们也有间谍在金军的——可惜,这句话未必成立了,本该洞若观火的时候,宋军居然在内讧!原已被徐辕和凤箫吟提升到九成高的士气,竟被那战狼几个谣言就轻易击得粉碎。
“我们愿帮他们又如何?他们连自家大哥都不信。无聊。”青面兽总算从魔怔状态下出来,打着哈欠边低声说边准备走。
“是大嫂。”婧姿赶紧捉住他,示意继续听,并且告诉他,凤箫吟啊主母啊盟主啊是个女的。
“噢。”青面兽呵欠连天,似乎很困。
“谁真想临阵脱逃!三哥,你知道我脾气硬、战死沙场三生有幸,但若是执意留在这里被凤箫吟和金军夹攻,只怕连刀枪都没机会握紧就白白送命!我肯,我麾下兄弟也不肯!”孙琦言之凿凿,胡三十连连点头:“还啰嗦什么!走吧!”
“不准走!”吴赟大惊拔刀。孙琦还存希望:“三哥,同我们一起走吧!”胡三十提刃相迎:“四哥你先,我来殿后!”三个人声音混在一起谁也说不服谁。
孙琦一边坚定地指引逃兵,一边继续对吴赟陈述:“三哥,我原以为凤箫吟是个母亲被我军杀害的金国公主,心想她即使与主公有血海深仇,也早已化解成了夫妻之间的恩情。最近才知,她的母亲竟是冤死的,我军在洞庭围剿一个病入膏肓的无辜女人根本有违天理,事后发现做错竟也不肯承认还不了了之更加是有失道义。此外,当年她在襁褓,凌大杰那些人三番四次地救过她命!我要是她,我也被曹王感化,不可能再去杀自己的亲族,因为他们才是合情合理的那一方!”谁都觉得自己看得最清晰,众人皆醉我独醒。
婧姿蹙眉:原来说的是这个报复?真不得了啊,凤箫吟这是要帮她男人杀她全家啊……
“那么,你要是她,会抛下这个好不容易强起来的抗金联盟吗!任由像你、像我这样的无法逆转形势的寻常部下、在这里彷徨凌乱以至于刀兵相向吗!”一边辩驳,一边武斗,注定了吴赟以一敌二,渐渐忘却他的来意是防御金人——这般内讧反而更加便宜金人!
下一刻,倒是青面兽耳朵一动先行发现了异类的存在,只不过那个脚步接近到三丈开外就立即远离,传到青面兽鼻子里的气味和手里抱着的人头相似……青面兽想都不想一手拉起柴婧姿就追了上去:“凶手同伙!”“啊……”柴婧姿还没听完呢,就被他带得飞起来了……
原还不悦,可是在万水千山里腾云驾雾实在是太惬意,算了算了……久矣,却还是有些难过,靠住青面兽的肩膀,柴婧姿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咦?!”青面兽发现她在哭,陡然刹住脚步,衣袖给她狠抹,一句话都没有又继续跑,跑了几步发现方向错了又回头。
“大官人,你怎么不问奴家为什么哭?”柴婧姿没见过男人抹眼泪这么粗鲁的,差点把她鼻子给抹下来。
“沙太大,我也难受。”青面兽回过头,原来也有眼泪。
“哎,像你这样多好,没有烦恼。”柴婧姿叹了口气,轻轻给他擦眼睛,“我是听到他们诋毁那凤箫吟,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话,‘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之言,深于矛戟’。那般女中豪杰,竟要陷于流言,我要是她,听得难过了,或许会拿起刀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她不会的。”青面兽忽然说,说的时候语带笃定,“她有林阡。”
“……”婧姿一愣,“什么?”
适才这两句话,他说时不像他,可惜那状态稍纵即逝,再回答时他像失了记忆,反过来问她:“嗯?”
“嘤嘤嘤,奴家跑不动了,你背一下好不嘛?”婧姿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看准机会立刻调~戏起他。
“好!”他也察觉步速过快,便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把她扛到肩上飞奔过去……
“哎哟哎哟,你个死鬼,懂不懂疼女人呐……”婧姿一路笑着叫唤。
“到了!”他忽然说,她赶紧闭嘴。
她带他躲藏到树后,看前方略显荒芜的战野上千余铁甲战士,在四个首领的带领下磨戟拭刃,整军待发。
“二子还没踪影?莫要误了军情。”老大问。“老大,二哥恐怕打女人的瘾又上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等他了吧!”老三说的二哥,看来头颅就在青面兽手上。
“真他娘的不分场合天天误事,迟早被我从‘六大害’里踢出去!”老大破口大骂。“还是再等等?”老四还在张望,却把老五先张望了回来,虽然青面兽和柴婧姿已经到了,老五这个被追的反而跑在后面,现在才气喘吁吁地站定:“各位兄弟,别再等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出什么事?”老六蹙眉。
“那边宋军主力自家人打起来了!咱们立即去吞掉他们,帮刘将军把石峡湾冲它个七零八落!”老五口中说的刘将军,正是金军的常胜将军刘铎。
“可以,原就是约定半夜与会宁那边夹攻的,我们这些先锋打头阵,早片刻也无所谓。”老六点头。
“对啊,还是头功!”老三喜笑颜开。
“宋军该不会是假意引诱?”老四还有忧虑。
“不会。听着更像我军的离间计起效了。这种离间分化的计谋,敌人一般来说不会将计就计、以免搬石砸脚。”老六分析完,老大立刻打定主意:“那就杀过去,吞一个是一个!”
“老大英明神武!”老三一边欢呼雀跃一边阿谀奉承。
不错,离间瓦解,战场上素来都兵不厌诈。
同类型的计谋,林阡对赫品章、楚风流都用过。战狼现在报复在凤箫吟身上,寄望于对抗金联盟釜底抽薪,这成效,当真比射多少招降文书都立竿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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