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干咳一声道:“贵方在崖州占了这么多的地,日后因此而引起府城的注意,对贵方行事也会多有不便。”
施耐德点点头道:“章大人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可能出现的弊端。所以这次我们打算换个方式,把土地以零散的方式登记到个人名义之下——当然这些个人都是我们指定的人。这片地区如果有几百个地主的话,看起来就没什么不正常了吧?”
章青没料到对方一句话便把自己给憋了回来,想要反驳他却觉得自己有点词穷。要说海汉人不守规矩吧,他们偏偏又没做什么实质性的违法举动,收的土地也是悉数在崖城官方进行了登记。但要说他们守规矩,做的事的确也太张扬了一些。前段时间有不少人跑到崖城告状,说海汉人派出民团赶跑了临春河和三亚河一带居住的民众,甚至还抓走了不少人,并拆毁了他们的房屋,简直如同恶霸一般。
如果不是之前就见识了海汉人的实力,又收了海汉人的好处,章青是很有可能会把海汉人当成恶霸来进行整治的。但海汉人显然把什么事情都算在了前面,即便这些人到崖城告状,官府也不敢放任他们把事情闹大,更不敢主动去找海汉人的麻烦。如今崖城内外长期都有两三百海汉的民团兵驻扎着,一有风吹草动说不定崖城就会连夜易主。
至于原本的水师和卫所军,章青已经不再对他们抱有任何的期望。水寨的何文辉和罗升东都是见钱眼开、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如今把水师的战船全都拉出去给海汉人运货,除了一些水手仍在服役之外,战兵基本都悄悄脱籍去胜利港帮海汉人打工去了。现在水师里驻扎的武装人员,基本都是海汉民团的人,虽然水寨大门还是挂着大明的旗号,但现在连崖城的老百姓都知道那地方其实是海汉人说了算。
而卫所军也比水师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处在退休门槛的张千户现在根本什么都不管,将事务交给了几名副手处理——据说这几名副手在海汉民团的职务都是“排长”。如果海汉人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接手崖城的城防。
“本官这才刚刚接任,有诸多事务还需要处理,这登记土地一事,希望贵方暂勿心急,待本官处理好一应事务之后,定会为贵方办理妥当。”既然没有底气拒绝,章青又不想答应得太爽快显得自己没有价值,便只能使出拖延大法了。
施耐德笑了笑,似乎对章青的小算盘了然于胸,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手续办不办,其实在我方看来都是无所谓的。之所以会主动联系章大人,还是看在双方一直以来良好的合作关系上。执委会希望能够长期保持这种合作关系,这份诚意想必章大人也能感受到吧?如果章大人觉得不太方便,那不办也没什么,我就告辞不打扰大人办公了。”
“且慢!”章青见施耐德起身作势要走,连忙出声挽留:“万事好商量嘛,施先生何必这么着急?本官也并没有说不办啊,只是如此广大的地区,这丈量土地也需要相当的时日,施先生你说是不是?”
章青可不敢就这么让施耐德走了,因为对方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非常明显,让他们觉得“无所谓”的恐怕不仅仅只是土地手续,同样还包括了崖城官府的存在。施耐德就差没直说“我给你面子才当你存在,不给你面子就随时都可以无视你”这样的话了。
跟施耐德刚正面,大义凛然地怒斥这个不法之徒?这种念头章青也只能在心里闪现一下,却绝对不敢表现出来。章家翁婿二人是怎么上位的,章青作为当事人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海汉人在背后出钱出力加上出谋划策,他章青再当两三任通判也未必能寻到一个升迁知州的机会。如今坐在这个职位上,内有罗升东这个女婿掌着军权,外有海汉人作为强援,至少在崖城范围内还真没有人敢于跟章青唱反调——即便是有这种不识厉害的人,只要抬出“海汉”这块挡箭牌,也都会立刻乖乖闭嘴。
前次去胜利港的时候,海汉的头面人物就很露骨地说过,对他们来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伙伴,另一种是敌人。如果没有共同的利益,那伙伴也会变成敌人——章青可不希望自己被海汉人当作了敌人看待,那样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崖州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州官。
相比那些不知道属于谁的土地,章青肯定更在乎的是自己目前的官位和未来的发展前景,于是他很快就判断出了轻重,作出了决定:“来人啊,去通知后院,准备宴席,本官今日要与施先生就崖州之未来畅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