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的观感与真正走入田地中的感觉还是有明显的不同,范迪门不难注意到这里的种植园里并没有举着皮鞭凶神恶煞的工头,劳动的氛围倒也算和谐。其中一名掌柜向他们介绍道:“此地的劳工价格比起大明要略贵,但却没有多余的麻烦,种植园的经营全都要与海汉主管这一块的衙门签署专门的合同,一应事务都有明确的法规,加上地皮无需购买,种植园经营的成本反倒比大明更低一些。”
掌柜口中所说的“多余的麻烦”,主要便是指官府所收取的制度之外的各种管理规费,而在海汉治下却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投资商在本地雇佣的劳工全部都由海汉提供,这些劳工的日常管理也由海汉的民政机构负责,无需投资商们再耗费额外的精力和钱财。
范迪门听了解说之后,心中也暗自对比了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经营的种植园,但很快就发现两者没有多大的可比性,因为东印度公司治下地区的土著居民大多十分懒惰,不愿为生计从事体力劳作,因此在当地种植园里充当劳动力的大多是华人和从外地贩卖来的奴隶劳工。这样一来就难免产生了一些无法忽视的问题,一是文化差异造成沟通上存在很多障碍,荷兰人始终处理不好与这些异族劳工之间的关系;二是双方的劳动关系并没有通过协议或者法规来加以保障,这就导致劳工们没有什么劳动积极性,而老板们也不会对这些不打不骂就没法好好做事的手下有什么好声气。
单单从资方与劳工的关系而言,荷兰人经营的种植园在劳动效率上就肯定无法达到海汉种植园的水平,而这种效率的差距随之造成的便是经营成本上的高低不同。而且海汉人往往还会对种植园出产的初级农林产品进行深加工,制作出如蔗糖、食用油、酒精饮料等高级商品,然后在市场上卖出好几倍的价钱。如果以种植园创造的经济价值而论,双方的差距的确相当明显。
范迪门随后又参观了本地的一处甘蔗压榨作坊,这里所使用的蒸汽压榨机械是他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新式设备,不但压榨速度远高于人力畜力,而且经过专门设计的轧辊会带来比传统工艺高出将近两成的出糖率。在看过工人的实际操作之后,范迪门已经确信自己找到了巴达维亚产出的蔗糖在最近两年内越发滞销的根本原因——以海汉的种植规模、劳工成本和加工工艺方面的优势,完全可以将蔗糖的价格控制在东印度公司的生产成本线之下。只要海汉的产量能够满足市场所需,那东印度公司的蔗糖能卖掉才真是活见鬼了。
“这真是……了不起的生产设备!”看着轰隆作响的压榨机不断将甘蔗吞噬进去,范迪门的语气中也不免充满了嫉妒的味道。
不问可知,这种古里古怪的铁家伙不会得到出售许可,海汉人所制造的这种名为“蒸汽机”的设备,范迪门已经在三亚的港口看到过不少,而且那种在三亚的铁轨上奔驰的大铁车,似乎也是由这种设备所驱动。海汉人的这个独家发明对于生产力的推动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可惜的是这玩意儿的原理迄今为止都还是一个秘密。尽管东印度公司近期也在想方设法地打探这种机械设备的秘密,但到目前还没什么实际的收获,制造这种设备的工厂全部都在三亚内陆的田独,而那里是外人根本无法去到的军事管制区,派人打探消息的风险实在太大。
范迪门并不知道此前三亚才刚刚破获了一起西班牙间谍案,他手下虽然也有人潜伏在三亚,不过社会地位还远远不及西班牙间谍案的主犯杜文,根本就没办法接触到蒸汽机制造技术这种层级的机密。但他也知道如果对此放任不管,这东西会让双方的实力差距越发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