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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骜刚学会自己控缰跑轻快步,那边的库塞同学终于跑累了,他已经策马往返了七八圈,大汗淋漓冲了个澡、换上很随性的袍子。
看顾骜居然表现还不错,他倒是自发升起了几分好感——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因为父亲的指示、才来跟顾骜厮混一下,但刻板印象让他觉得东方人都是古板不会玩的老学究。
之所以选择骑马,也是想给顾骜一个下马威。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你还学得挺快的嘛。”库塞同学仰着头,但依然有几丝居高临下的气氛,似乎是在拿下巴看人。
“中国很大,我们也有大草原,面积相当于五个伊拉克吧。所以,我们那儿什么样的人都有。”顾骜不卑不亢地说着玩笑话。
库塞同学想了想,竟然没有反驳:“好吧,我原先只见过曰本人,我还以为东亚人都是一个样子的,会从马上掉下来。”
顾骜依旧笑得很阳光:“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中国人是什么样的了。我并不是令尊以为的那样、纯粹的读书人。”
库塞好奇地想了想,颇有优越感地说道:“但你们肯定不如法国人有趣、会生活吧。”
看得出来,这位同学因为叛逆青春期就被父亲送到法国念书,然后就对法国人的浪漫文化乃至种种生活方式很迷信。
顾骜既不顶撞,也不服软,态度始终那么和煦:“有调查,才有发言权。你知道法国人是怎么样的,却不知道我们是怎样的,凭什么下这种结论?”
“少给我说教!”库塞同学不服地顶撞了一句,还踏上一步,捏紧了拳头,看起来跟为偶像分辨的追星族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章忠有些头大。
跟成年人讲道理,是容易的,但哄叛逆期的少年,还是“陪太子读书”的活儿,当真不好伺候。
“你的鞋带散了!”顾骜依旧云淡风轻,指着库塞同学的马靴。
章忠下意识翻译。
“不许翻。”顾骜打断,
“你的鞋带散了。”这一次,他用的是法语。
顾骜并不会法语,但他知道怎么用法语装逼。
在外交学院,即使不学某些语种,但也会要求学生听该语种的世界级文学名著课程。
就像哪怕你不会英语,你也要会用莎士比亚时代的古英语,说“女人啊,你的名字就是脆弱”或者“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库塞一愣,随即愕然,表情也变得激赏起来:“你们也要学萨特?还是法语的?”
顾骜耸耸肩:“个人爱好而已,不过学校也是鼓励的——我们的国家正在开放,将来会是多干一些实事、少谈一些教条的。任何制度既然存在,那就都会有价值。弗朗哥如此,侯赛因将军自然也是如此。”
……
这个逼装得很有水平,瞬间就拉近了双方的关系。而且偏偏那么贴切,环境烘托也很好,不会生硬。
库塞同学终于相信顾骜是一个有法国人一样开明的性情中人。
“你的鞋带散了”这句话,用法语说出来,可谓是对存在主义的最有名诠释了。外行人听了也就听了,内行人却能像迦叶尊者看到佛祖拈花微笑一样,瞬间顿悟到对方是“自己人”。
这是如今法国文学和哲学界泰斗萨特,在小说《墙》里的一句话——书里的主角是一个没有什么坚定主张、但也活腻了,想为西共献身的抵抗者。但他最后在调戏弗朗哥派审讯人员时,出于调戏激怒对方的目的,却阴差阳错真的出卖了革-命同伴。
书里冲突最强烈的一个镜头,就是审讯者用尽口舌疯狂威吓主角,把主角绑上刑场,拿枪对着他脑袋假装要枪毙,问他还有哪句最后遗言。
主角却对着行刑人说:你的鞋带散了。
把对一切左-翼、右-翼、政治派别和主义的虚无嘲讽,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章忠,看到库塞同学的“惺惺相惜”表现,也是难以理解,他用汉语偷偷问顾骜:
“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喜欢萨特和《墙》的?”
顾骜理所当然地分析:“那必须的,从前面只言片语,我就能看出他崇拜法国现代文化。而萨特的存在即合理、虚无主义,正是从对西班牙的弗朗哥逆流反思而来的——为什么在西班牙,旧军阀能战胜社会注意?国王都被推翻了,反而会让一个旧的殖民地总督得到政权?为什么世界的那个角落,历史的进步与萨特信仰的MARX预言相反?
这不是对所谓的社会进步的虚无嘲讽么?库塞同学最崇拜的就是他父亲,他当然会对那些‘推翻了国王却比国王更独菜、但偏偏能毒菜出合理性与国家进步’的事情产生共鸣了。我说西班牙的弗朗哥有其存在的‘进步性’,不就是说他父亲在伊拉克搞‘世袭共和’也有进步性、至少是现阶段最适合伊拉克国情和特色、最有利于人民的选择么?”
章忠听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而他内心对顾骜素养的景仰,不亚于后世小白们听到那段著名鸡汤:“画一条线只值1美元,但知道画在哪里,值9999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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