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的呢喃却一直缭绕在耳畔:“你很混乱。糟糕的起点,糟糕的过程,还有一个貌似可以接受,却仍然非常糟糕的结果。你活下来,却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活下来,桀骜如你,一定很不甘心才对!”
此时,蛇语已经不可能再维持当前的姿势了,她用尽全副力量,维持住应有的举止节奏,将罗南的身子小心靠在池沿,自己则脱离开来,向后退,然后跪伏在地,额头与湿淋淋的地板接触。
她没有再开口,因为现在怎么开口都是错。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呈现自身的卑微与臣服。
闷湿的蒸汽中,罗南的呢喃声继续入耳,似乎是说得有些累了,流出的话音更加微弱含糊:
“你的方式,要比殷乐高明。礼仪是外在的秩序,它能约束情绪,却不至于大幅冲抵消解内心的真实力量。你的心底,始终有火焰在燃烧,礼数越严谨,火焰越炽烈……这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蛇语全身上下都麻木了,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只有胸口处迸发开来的热量和灼伤,是那么的清晰与真实。
也是这一刻,蛇语品尝到了其中的味道。那是恐惧、是愤懑、是仇恨、是躁怒、是不甘……是身处在这卑微境遇中,无法排解的一切,积蓄盘结以至阴燃的毒火,如地底燃烧的煤层,亦或是咆哮的岩浆,熔炼她的灵魂,使其变成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模样。
可重点是,如此扭曲炽热的灵魂,喷薄出连蛇语自身都无法控制的力量,却被一只外来的、强大绝伦的手掌捏住,摩挲把玩。
深沉的绝望蒙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
罗南的话音在蒸汽中弥散,几乎没有语气的起伏,就是平铺直叙,描述事实:
“你礼貌、节制、顺从,并用礼仪规范、升华,近乎虔诚……‘虔诚’这个词很好,这种形式也很好,但自我认知不够明确,自欺欺人就不好了。
“你自己就说过,阪城这边的教团,都知道敬奉的‘神明’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并没有太多虔诚可言。我也看过些类似的书和文章,但凡敬奉神明,两边距离一定要拉开,信众这边懵懂无知最妙。
“虔诚本就是不对等的心理状态,这个时代,特别是这个时代的能力者,能够虔诚于某种理念、某种抽象的超自然力,已经是极限了,让他们如此对待一位身边的‘神明’,也太难为人。况且,我还远远称不上……”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殷乐在门外提醒:“先生,已经准备妥当了。”
罗南的思维被打断了一记,倒也不在意,“哦”了声:“那就到这里好了。”
殷乐以为是泡澡结束,应声推门进来,准备好的轮椅就搁在门外。不过见到室内情形,她也是愣住,视线在趴伏在地的蛇语身上转过,强忍好奇,垂手听罗南吩咐。
罗南以灵魂力量驱动身躯,从汤池中起身:“走吧,抓紧把身子打理一下。”
殷乐连忙上前搀扶,地板上的蛇语则怔忡两秒,才恍惚起身,完全依照着本能,做她之前在做,似乎以后也要一直做下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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