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微物,请黄先生打赏几位兄弟饮茶。”
一名黄扒皮的手下朝盘子里的铜钱瞟了一眼,撇了撇嘴。“谁要这些跑马崇祯?顶不济也得拿些南中通宝和嘉靖通宝来吧?这样的钱,打发要饭花子么?”
“老六。几位官爷不愿意要,那就算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请教一下。”
廖四公的脸上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有恃无恐,倒叫黄扒皮心中有些惴惴,不知道这个客家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方才您说每人每亩加征三饷差不多五钱,可是这账目我怎么也对不上,我廖家有那么多的人口和田亩山林吗?”
“还有,下围村的谢家,土地山林田亩要比我廖家多上数倍。怎么从未听说你们去他家收取皇粮?”
“四公,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照着国朝定鼎以来的规矩,读书人,身上有功名的,一律免除钱粮赋税徭役。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我们也不敢违背。”
“是吗?那却为何将谢家的一千多亩田地的钱粮飞洒到我家头上?让我廖家替他谢家背着?!”
廖四公的一双老眼里在向外喷着怒火。似乎要将数十年来被人欺凌、压榨的仇恨统统的化为烈焰,将眼前的这群胥吏烧成灰烬。
所谓的飞洒,是指有权势的人物勾结官府中的师爷、吏员等类角色,将自己名下应该缴纳的山林田地赋税钱粮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以逃避赋税的一种手段。这样的操作结果是从地方政府的角度来看,钱粮征收的总额没有发生减少,而且士绅们的利益也得到保障,倒霉的则是一般的小地主和自耕农。
“少费那些口水!”见自己和父亲多年来玩弄的手脚被人戳穿,黄扒皮有些恼羞成怒。黄白色脸皮上满是怒气。“我就问你一句,今天这钱粮你是交还是不交?”
“没钱可交!今年的谷价太低,卖了谷子,缴了皇粮国税,我们就要饿死!”
接下来的情形,让黄扒皮做出来一个到了地狱里都后悔不迭的举动和决定。
“不交是吧!?小的们!到围屋里去,把他们廖家的牯牛都给我牵出来!顺带着到各个屋子去看看,女人的首饰和值钱的东西一并冲抵税银!”
“好叻!为国执法!咱们就愿意干这个活!”
几个随行的打手一阵狞笑,作势便要向围屋里冲去。
“我看你们哪个敢?!”
见黄扒皮的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要冲进自己的心血筑成的围屋里,廖四公知道,一旦被这群连土匪都不如的家伙冲进围屋,自家倾家荡产不说,只怕是家中的那些妹崽也不好寻婆家了。
他站起身来,丢到手杖,“老头子反正也是活了六十多了,早就活够了,今天就把这条老命拼给你们!”
说着,一头便向禾坪旁的那口半月形的水塘扑去,这口当年和大哥、二哥、三哥、五弟、七弟们一起挖出来用来解决饮水、养鱼、防火的水塘,今天便是要成为他的生命终结之地。
但是,一个身影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庞大肥硕的身躯将廖四公的身形去势拦住不说,而且巨大的冲击力冲撞得老头子头晕眼花。
没等廖四公看清对面这个人的面貌,那人却开了口。
“老东西,打算用这条烂命来威胁我们?让黄老爷背上一个逼死人命的黑锅?!找死!”
拦住廖四公投水寻死、说话的这人,正是随同黄扒皮前来收税的一名打手。
“不给点厉害让你看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口中说着,那大汉挥起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廖四公的脸上就是一顿嘴巴。
所谓的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厮的这番作为,却是有些过分了。不过,黄扒皮却面带得色,见廖四公的嘴角流出的鲜血将一部白胡子都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便开始在那边出言安慰。
“混账,那个叫你们如此对待廖四公的?”
“四公,您看,这税银。。。。”
“你个大头鬼的税银!x 个狗贼!”
从围屋里冲出来的廖冬至一群廖家的年轻后生,群情汹汹,将黄扒皮一行人围在当中。为首的廖冬至,手中高高举着那柄三尺多长刀头的打柴刀,雪亮的刀刃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怎么?你们打算造反吗?”
黄扒皮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在数十个轻装汉子手执各色农具的围攻下,仍然是满不在乎,倒驴不倒架的一番德行。
“咱们是奉了县父母的谕令公文来收税,你们打算殴打税官,聚众造反吗?”
见四下里围着的几十个乡民似乎有些胆怯,几个年岁大些的乡民甚至开始向后退缩,不由得让黄扒皮一行人心中大定,这样的情形,他们见过不知多少次,但是都是在他们的一番威胁利诱之下被化解,之后少不得还要央人出来赔话,赔上些银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