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有了接旨的礼仪准备,什么龙牌香案之类的,但是,左良玉却以自己旧伤发作,难以跪拜为理由,命人搬了座位,坐在龙牌香案面前,听施琅宣读旨意。
“没关系,不怕你各种的跋扈僭越,就怕你遵守旨意!”早就和李沛霆私下里沟通过的施琅见左良玉的这套做派,不怒反喜,心中暗自高兴。
果然,当这份措辞严厉的弘光皇帝特旨,通过施琅那福建官话的口音语调念出来,左良玉的紫棠色面皮变得黑气满脸。
朱由崧在圣旨之中申斥左良玉,为何不与李自成所部贼军接战,反而闻风而逃,“汝动辄号称部下貔貅猛士数十万,为何见贼便遁逃数百里而不接一战?”这话,就等于是朱由崧当着左良玉军中将领,对他们每个人左右开弓给了一通大耳刮子。
“平日里腼颜侈谈汝之战功,如今为何畏贼如虎?是汝之大言欺君耶,是汝之军兵不如贼寇耶?!”
朱由崧写这道旨意的时候,也是喝酒喝到了微微熏然的境界,思路很清楚,笔下用词很是犀利尖锐。可谓是用笔如锋,用词如刀。
“汝之平贼镇兵马,暂且驻扎原地,掉头西进,击退上游之李自成贼军。朕也不要汝收复武昌、襄阳,只要汝等将李自成部下贼酋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击退二百里便可!也为了汝等后路安稳!”
“汝接旨之后,速速将兵马交梁国公节制,汝随旨意进京见朕!”
听到这里,左良玉部下的左梦庚、副将马进忠、马士秀、吴学礼、卢光祖、王允成从地上一跃而起。“什么?让大帅进京面圣?带多少人去?!”
“内阁的批复,昆山将军可以酌情带少数护卫亲随前往,以本将的意思,差不多五十名家丁伺候起居也就够了。警戒护卫之事,我军可以代劳。”
施琅也似乎忽视了左军诸将没有等他宣读完圣旨,左良玉未曾谢恩便起身质询他这个传旨钦差的大不敬行为,仍旧是脸上满是春风般的笑容。
这分明就是要左良玉单骑进京啊!左梦庚等人想都不敢想,以自己和大帅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什么丢弃总督、总理先行逃跑,什么勒索州县,屠戮良民,什么洗劫州县,什么抢劫漕粮,随便哪个事情落实了,进京之后,只怕先是御史的弹劾题本,然后就是锦衣卫锁拿下狱,然后,就是云阳路口开刀问斩,也像当年的袁督师一样,吃上三千六百刀。
左良玉也是辽东军出身,对于蓟辽督师袁崇焕的结局,在他心中也是一个魔咒般的存在。当年袁崇焕就是几次想要带兵进京城不准,然后被崇祯从城头缒下来的大筐吊上城头。跟着就是上面的那个套路。
“昆山将军,领旨谢恩吧?!本将这次来九江,家父帅已经调派了船只,接昆山将军进京。您放心,家父帅有话,您进京期间,贵军的粮饷供应,便有他老人家一肩挑了。断不会令将士们有饥馁对敌之忧。”
施琅也是和李沛霆商议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激怒左良玉和他的部下。所以,他非但没有称呼左良玉的爵位,称呼一声侯爷,而是从始至终都称呼左良玉的字号,昆山将军。这也就是以左良玉的同等地位,同等辈分来平等称呼,甚至还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须知,在那个年代,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之间称呼,都不能直接称呼名的,那是属于极为不尊敬对方的行为。而都是称呼字或者是号。(影视剧里直接喊姓名的,可以去死了。)而且从各种称呼当中可以看到彼此之间的社会地位和上下级关系、交情深浅等。
比如说,距离我们还比较近的北洋时代,民国范儿的年月,直系军阀吴佩孚字子玉,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大总统曹锟,都要称呼他为子玉,而不能直接喊他吴佩孚。而在直系军队之中自成一体的冯玉祥,见到了吴佩孚便是要恭恭敬敬的称之为“玉帅”,而不能称他的字。这简单的称呼变化,便折射出了人们之间的身份地位隶属关系等等因素在里面。
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当吴佩孚刚刚出了“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的五十岁生日风头之后,便是急转直下的第二次直奉战争、北京政变等大事件发生。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湖北老巢。时任湖北督军的萧耀南,起初还是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为“大帅”,不几天便改成了“玉帅”,之后更是改成了“子玉”。如果再发展下去,只怕就要直呼他为吴佩孚了。
(所谓的民国范儿,也不过是用单反相机的高级镜头拍摄出来的狗屎而已!)
所以,一个称呼,便能有如此多的讲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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