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多少年来拖欠的钱粮,还有通过飞洒、诡寄、挂户等手段所获取的利益,绅粮大户们很不甘心!南粤军打仗平乱是好的!保卫桑梓,平定贼匪洋夷更是没得顶,可是,宁远伯他老人家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居然要重新丈量田亩,登记产权,这不是明摆着滋扰百姓,令民间骚动不安吗?!
也有那胆子和实力都小些的地主,心中惴惴不安的想着自己是否会因为拖欠钱粮太多、太久被拉到衙门前枷号示众。照着大明律,百姓和士绅在接到纳粮通知之后就要按时到县缴纳。期限有头限、二限、三限之分,三限一过,就进入到追比阶段,当即把欠粮户拿到衙门隔三日五日的行杖追比,也就是脱了裤子打板子,更有令人颜面尽失的,就是枷号示众的。戴着一面十几斤、几十斤的木枷跪在衙门前,不时的被一旁看守的民壮衙役敲上一棍子。嘴里还要高声唱诵着自己的罪名,因为什么被枷号示众。
不过大明律多年以来也已经荒废,很多地方也就是说说而已。
一般在地方上稍微有些面子和势力的人物,一张有着自己功名头衔的名帖递上去。说明我的同年是谁,同科是谁,同门师兄弟是谁,衙门巴结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如此行事?所谓为政不得罪巨室就是这个道理。如果遇到那种包缴的地痞青皮无赖之人,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却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衙门里也是无可奈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主们,则是和户房书办们攀交情、“讲斤头”谈条件,在耗米多少上讨价还价。至于那些致仕还乡的大老爷们。州县一级的官员少不得还要随时到府上请大老爷们就地方政事指点一番,他们有多少肥田沃土,也是一粒米一文钱都不会交给朝廷,州县一级衙门就算知道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少不得有那些一心要巴结的地方官员还要帮忙遮盖则个。
将严嵩父子打成贪污犯、勾结倭寇企图谋逆造反的徐介徐大人。在松江老家拥有十万亩上好田地,而万历朝的礼部尚书董其昌,更是田连阡陌,又有谁向他们收取一文钱的皇粮国税了?
如今一个宁远伯来了,就要从咱们的口袋里将大把的钱粮拿走?这种事情,孔夫子早已有明训,“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当各地驻村、驻镇、驻县城的工作队开始兴致勃勃热情高涨的对所辖地面的土地进行清理测量,厘清是生荒还是熟荒,是水田还是旱田,是山地还是林地的时候,绅粮大户们的反击悄悄的开始了。
最早发现这股风潮的,是驻守在佛山、南海、宝安一带的第一混成旅吴六奇所部。
无数的没头帖子在祠堂、戏楼、茶楼、酒肆等处张贴。各种各样的说法私下里传播,绅士大户们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文化和话语权优势,将税收章程和土地清丈之事颇为得体,听上去十分合理的断章取义了一番。
“听说了吗?这次清丈田地之后,大家的正额要翻上一倍不止!而且只收银元了!”
“还有。各处的投献田,登记的是谁的名字,就明确归谁了!大家以前为了少交些钱粮,把田地寄存在各位老爷名下,如今却要都成了老爷们的了!你们看吧!那个人出来给宁远伯爷的这个章程说好话,那个肯定就是名下投献的田地多的!他想借机把大家的田地都一口吞了!”
“我在衙门的朋友说了,上面有旨意,只要是没有田地的,都要用船运到万里海外去,到几十里深的矿井里去做事!和牛头马面在一道!”
“几位叔伯,我们族里的祠堂名下的几百亩水田,原本是为了祠堂修缮、缉私和族中子孙读书所购置,如今也要上缴田税钱粮。只怕明年族里的少年读书之事便要告吹了。”
谣传之中,将取消浮收的耗米、把正项标准略微提高些,所谓的消耗便由公家承担,变成了正额翻倍。而不再收取碎银,同时取消火耗这个政策,也变成了在一倍征粮的基础上只收取银元。
而统计有多少为了躲避税收而投献的土地,重新确权登记,则是成为了将这些土地变成了谁名下的土地。捎带着玩了一个井中投毒的手段,告诉大家,谁出来给这个税收章程说好话,谁就是从中有好处。令一些脑筋较为清楚,也看得清楚这章程之中的文字之人,也不敢出来为周围的人做解释。
用海船将缺少土地,没有谋生手段和来源的人运到南中、暹罗,甚至是十州等处垦荒,开矿、伐木,原本是一项公私两利的德政,可是被有心人如此的移花接木一番,便成为了罪恶目的链条上的一环了。
于是乎,靠着耕种几亩薄田来养家糊口的自耕农,为了赚取一点田租而将别人的土地记在自己名下的监生们,租种别人土地要负担田租、钱粮、人丁银的佃户们,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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