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开封城中,只有上方寺方向还有战事。
刘芳亮、刘体纯二人领着数千军马围攻,陈永福父子带着自己的数百家丁和千余名义勇,凭借着寺庙的高墙顽强据守。
一声锣响,围攻上方寺的闯营兵马潮水般的退了下去。让陈永福父子稍稍的松了一口气。陈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满是鲜血的长刀沾了水,用力的擦拭着。他的身上,头盔上的红缨早已不知去向。胸甲上溅得满是鲜血。背后的箭囊早已空了,那张让他扬名立万的的铜臂铁胎弓更是连弓弦都断了,可怜兮兮的被他丢弃在一旁。
陈永福递给儿子一个救命包,示意他将手上身上的伤口先行处置一番。却被陈德笑笑拒绝了:“爹,不必了,天一亮,我父子估计也就走到头了。”
陈永福眼中闪过慈爱之色,他的妻室早亡。这个儿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对儿子的感情便透着双层疼爱。而儿子陈德也不负他的期望,身手不凡,在开封府远近闻名,还射得一手好箭。
大明军中向以武勇为尊,陈德的骁勇。给作为父亲的陈永福大大长脸,每每与各将闲聊,谈起他的儿子,都是一片赞誉,言其虎父无犬子。让陈永福的虚荣心大大满足。
如今儿子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令陈永福心中一阵悲凉。
墙外的闯营队伍之中灯火闪动,灯影之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陈永福的视野里。
“陈大人故人来访,能否相见?”
“大和尚到了?也好,你便与我父子和这千余将士做一场超度道场便是!”
一问一答中,两军闪开一个空当,将永信和尚胖大的身躯显露出来。高墙上几名长枪兵将一个缺口让出来,请永信和尚进来。
数月不见,这位永信和尚又胖了不少。身上的锦阑袈裟都有些显得小了。上面的金线银丝在灯火之下,闪闪发光。
“许久不见,大和尚倒是心宽体胖了。却不知大和尚不在庙中捻军修行侍奉佛祖,到这刀兵水火的修罗场上做何事?”
“师兄却是不知。小僧今日前来,一来是这上方寺乃是敝寺下院,唯恐有失,故而前来查看一二。二来嘛,也是为了贤乔梓的穷通生死而来。”
“为我父子而来?”陈永福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会像自己揣测的那样简单。只怕,李自成不会那么轻易的便将他父子二人杀了。
“敢问师兄一句,此地墙壁比城墙如何?”
答:“不如。”
“小僧再问师兄一句,此地兵马能与破城前比否?”
答:“不能。”
“师兄,”永信大师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小僧来的路上,看到闯营已经把大炮拉进了汴梁城。坊间纷传的龙虎营也进了城,他们可是把阿巴泰都打的灰飞烟灭。最先炸开南门的便是罗虎将军所部震山营。更重要的是,进城之前,大元帅便严肃军令整顿纪律,不入城之后不乱杀人。师兄,贵眷属都在府上,有闯王中军派人护卫,一草一木也不曾损伤。师兄若是还有什么可以打下去的理由,便请告知小僧。”
陈永福沉下脸来:“大和尚此来,却是来做说客,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永信大师则是一脸正气的说:“师兄这就错了,小僧来此,就是为了全师兄之忠,尽师兄之义。所谓忠。乃忠明主之意,所谓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今崇祯无道,民不聊生,不说别个,那跑马崇祯。花儿乞丐尚且不要。而民生更不用提,开封城内都是饿殍遍地,何况水旱兵火肆虐的河南。师兄,你须知道,忠孝仁义也有大仁大义和愚忠愚孝之分。你心中若真有忠义二字,那杀崇祯即是忠明主,反戈一击即是存大义。”
“我父子可是杀伤闯营兵马甚多,我更是射伤了闯王的。就算是闯王不计较,闯营各位将领能够不放在心上?”陈德年轻。心直口快。连珠箭般将内心疑虑说出。
永信和尚久历江湖,深谙人心,借着灯火的闪动,他已经看到了陈德眼睛里那一抹异样的光芒,这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光芒让他看到了陈德的内心心理变化。从方才的一心战斗到最后,变成了对生的渴望。
但是,兹事体大,不是他一个和尚能够做主的事情。打个哈哈,双手合十:“师兄。贤侄,不如小僧回去,将贤乔梓的一番心意告知闯王,请闯王定夺。不过,师兄,临行前小僧有句话要向师兄讲说清楚。闯王现在是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立志要奉天讨贼,要扫平天下,清平宇内,所以求贤若渴。有真本事。大元帅自然不会亏待。以师兄父子的本事能为,一旦归入闯王麾下,想必有一番大作为。”
“我若投了闯王,又能如何?”陈永福苦笑一声,伸手将陈德那张断了弓弦的铜臂铁胎弓取过,“请师兄代为面呈闯王。我父子在此等候。”
永信大师走了。方才双方生死相搏的战场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风刮过旗帜的声响,带来些许焦糊味道。过了好一会,农民军的阵地上阵阵骚动。
大批人马从远处急促奔来,阵阵杂沓的脚步声和甲胄兵器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多,隆隆的马蹄声不断。
队伍分开,依旧是永信大师在几盏灯笼的照射下笑容可掬的出现在了陈永福父子的面前。
“师兄,大元帅命我将此物完璧归赵。”永信和尚从身旁侍从手中取过那张硬弓,刚才断了的弓弦,已经重新换了一根。硬弓旁,一个箭囊之中满是狼牙羽箭。“闯王还有话说。若是贤乔梓不愿意投顺义军,相助闯王讨贼,义军便让开道路,请陈总兵带领部下和眷属离开汴梁,大家日后疆场再见。”
“这个?”陈永福有些语塞了。
对面闯营的队伍当中两匹骏马分众而出,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马上的人众星捧月一般。
一个粗犷的声音如暴雷般响起:“陈永福,俺是闯王麾下刘宗敏的便是!闯营的兄弟都叫俺一声总哨刘爷!大元帅命我带句话给你,疆场之上各为其主,大家刀枪无眼,算不得什么!我们弟兄们敬重你父子人品本事,愿意和你共图大业,为天下人杀出一个清平世界!”
借助灯笼火把的光线,陈德看得很清楚,说话之人年近四十岁,身材非常魁梧,面门有棱有角,满是风霜之意。面貌粗豪,如钢针似戟张的短须。他头戴铁盔,身着三层铁甲,腰间悬着两把长刀,甲胄外面披着一件红色披风大氅,显得威风凛凛,正是闯营大将刘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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