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南中商人的心肝和煤炭一样的黑!他们能吃饱饭,全靠吸大家伙的血长大,便如蚊虫苍蝇,哪个不是吸得鼓鼓饱饱的?”一个松江口音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宣讲着自己的遭遇和不幸。
“他们的布用了妖法邪术,织造的又快又细密结实,价钱还低。这一下就把咱们松江府的机房都给冲垮了。我的布,上好的松江棉布,卖五钱银子一丈,他们就卖三钱银子,我卖三钱,他们就卖一钱还是染色布!硬是把我那经营了几代人的织布坊给顶垮了。还让我拿那些机户来顶账,不然的话就要经官,封我的门,抄我的家!那个死砍头短命的查白地哦!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个松江布商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嘴里面絮絮叨叨咒骂这个诅咒那个,但是却根本不提那些被他抵账的机户们,每天要干八个时辰的活计,算下来还欠他不少的伙食银子的事。
对于这些在生意场上失败的人,人群之中顶多也就是稍稍掀起几个水花,迅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为大家所关注,为围观群众喜闻乐见的,还是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的梁国公与诸多女人之间不得不说,不得不细说的故事。
渐渐的,桃红色话题的女主角便转移到了秦淮河畔媚香楼的女主人,江南时报的主持人李贞丽身上。在这些说书先生口中,往日里被江南贫寒士子们感激涕零的称为再生慈母的李贞丽,成了一个偷奸养汉,自荐枕席的天生荡妇**,为了勾搭上李守汉,更是不惜拉着自己的女儿李香君一道侍奉梁国公,也算是投其所好,满足了梁国公嗜好人妻人母的趣味。
说话间,散布的人群已经到了江南时报的巷子口,有人猛然间从地上抄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一块碎石头,使劲全身力气,往江南时报的院子内扔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打死这些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冲进去,将这些贼子乱棍打死。”
“将那**揪出来,浸猪笼!”
一时群情鼎沸,如雨点似的石块,砖块,往府邸扔去砸去,就听砖瓦的哗哗声不断,甚至,几根点燃的火把,同样投了进去。眼看着院子里冒起了烟,烟雾中卷着火头,还有众多的青皮光棍,开始拼命砸门,有些人更搬来了梯子准备翻墙。
而在院子里,江南时报的人们个个面色惨白惶恐万状,外面的那些人情绪失控了,可以说就是一群疯子,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也是靠笔杆子来横扫千军的,如何是成百上千疯狂之人的对手?指望原本就不多的杂役徒工护院,根本拦不住他们,若暴怒的人群冲进来,他们恐怕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咱们死了也就算了,若是李姑娘有一点闪失,那咱们可就是万死莫赎之罪了!”报社的几个主笔忧心忡忡的偷眼看着正在正堂上好整以暇的品读着这几日采编的几份稿件,不时的为里面几句精彩段落而击节赞叹拍案叫好的李贞丽。他们可都清楚,这位李姑娘在梁国公面前的分量。以梁国公那种护短的脾气性格,他的女儿在塔山受了重伤,他一怒之下打得辽贼几乎灰飞烟灭,硬是用数万辽贼的尸骨来出了这口恶气。一旦这位眼下又有了梁国公骨血的李姑娘有点什么差错,难保他会不会将这南京城给翻过来!?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几架竹梯子靠上了院墙,有人急不可耐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刚刚到达人们的头顶高度,那人却发出一声惊呼,几乎从梯子上掉下来。
江南时报所在地的几条巷子里,原本几处紧闭着的宅邸院落大门突然间同时打开,数以百计的精壮汉子,一色的头戴柳条帽,身着蓝色粗布制成的码头苦力们才穿的号坎,手中擎着二尺多长的铁尺短棍,默不作声如无声的洪水一般,封住了散布人群的前后左右。
那个站在梯子上的青皮光棍正是个识货的,他一眼便看出了来者的身份:“坏了!是漕帮的!漕帮的义勇队!”顿时,在人群当中的青皮光棍们一阵寒颤,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哆嗦了。南京城中的泼皮闲汉们都清楚,你招惹了各个部院衙门的官员差役没关系,反正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是江西瓷器,我就是一块厕所里的烂石头,看谁怕?可是,漕帮的义勇队,那却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官面上,他们是官府认证的义勇,平日里替官家承担了不少维持治安,缉捕盗匪,救火救灾的事情,江湖道上,他们又有无数的江湖手段。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不是一个死字能够说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