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睡前习惯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偶尔能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刚回家的老白的脚步声。他有心推开门和对方寒暄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等搜肠刮肚想好拿乐白赞助商广告位或中国周的筹备进展做引子跟对方攀谈而走出房间时,却发现老白已离开卫生间回了屋。他抬手想敲门,但一想到老白并没来主动找他应该也是不想和他说话时,敲门的勇气就消失在空气中,指关节只能停在距门板一厘米的地方却怎么都敲下不去,最后只能悻悻回屋,坐在床沿手搭在床帮,心里明白跟老白已经回不到过去那种兄弟并肩的感情,再想起两人在汉诺威的陋室里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畅聊半宿的过往,不禁怅然若失。
董母告诉董锵锵,虽然非典加剧,但天通苑的房价已不再下跌,不知是已经彻底没成交了还是人们都在持币观望,总之是不跌了,董锵锵现在分身乏术,别说人不在国内,就算在国内也没工夫关心这些。
端木把捕蝉第一次工资的几百欧打到董锵锵账户时也带给他几条重要信息,其一是副总理在接见德国大众汽车公司董事长迪瑞特时充分肯定了大众近年来取得的成绩及对国内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两人一致认为这是利好信号,一定会在大众的股价上有所反应。其二是进入四月后,受非典直接冲击和人们的过度反应,国内民航运输业的损失日益加剧,因国内股票并无做空机制,端木便把目光投向国际航空公司,先后购入多家飞国内航班多的国际航空公司的看跌期权。最后是考虑到以技术股为主的纳斯达克综合指数和传统标准普尔500指数在本年第一季度的优异表现,端木把董锵锵用系统筛出来的网信通讯,英特尔和思科等传统硬科技公司统统纳入捕蝉的仓库中。
因为开始发工资,端木催董锵锵的动力更足也更理所当然,两人每次打完电话,端木都是几十份的各类投研报告、做空报告和上市公司财报扔给董锵锵,也不管董锵锵看得懂看不懂,看得完看不完,总之董锵锵不能再偷懒,谁叫你领工资呢?
端木发来的华尔街报告多如牛毛,董锵锵白天没时间,只能在课后复习和协调处理筹备中碰到的问题后才有时间读,经常读不了多久图书馆就到了关门时间,只好回家继续啃,虽然家里没网不能像在机房一样用在线翻译,但借助英语翻译软件他也渐渐习惯。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董锵锵一直对华尔街各类正规行研报告没太大兴趣,那些冗长的分析报告在他看来不过是另外一种格式化的框架作文,对各类数据的分析虽严谨却也无聊,他更喜欢有趣的报告,而各式各样、天马行空的多/空报告中虽不乏夸夸其谈、信口开河之辈,却也偶有高手能通过一个/批数据的解读,从不同视角解读一家上市公司的未来,让董锵锵叹为观止。他愈发认识到:优秀的多/空报告就像是一部悬疑,而这部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阅读靠的并不是作家的大名,而是缜密的逻辑。
尽管读报告让他无比烦躁,也让他的作息时间一拖再拖,但多读带来的好处也是明显的:当端木再让他修改他的框架作文时,虽然还达不到信手拈来的境界,但驾轻就熟是有的,毕竟套路见的多了总归能有些收获。
在一个和平常并无二致的夜里,董锵锵放下手中的报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柠檬茶,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无尽黑色回味刚读完的文章中的有趣观点,当一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后,他急忙回到桌边,拖拽鼠标到报告中的某段文字,没等读完又迅速点开捕蝉刚建仓没多久的大众看多期权库,越看越心惊:他和端木终于还是犯了错。
他给端木打去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端木似乎正身处某个迪厅。
“错了。”董锵锵说道,“咱们买错了。”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端木大声喊道,“你等我到外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