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例外,就在于目前统率魏韩联军发动西河之战的主将,郾城君蒙仲,他是个宋人,而且与宋王偃、宋太子戴武、宋相惠盎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齐国对宋国的进攻,使得这位郾城君变得非常……怎么说呢,凶狠,是,变得非常凶狠。
因为师承道、名、儒三家,郾城君蒙仲一直以来都是以温文尔雅的个人形象,以及灵活多变的兵法而被世人所知,跟世上大部分纯粹用士卒的性命堆砌胜利的将领完全不同,但眼下,这位郾城君变得非常危险……
数日前,魏冉得到消息,囊括河东魏军、上党韩军以及阴晋、郑县两地在内的十几万魏韩联军,同时在渭水、河水发动了强渡之战,攻势极其凶猛,用白起的话说,他第一次见蒙仲这么迫切地想赢,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
这意味着那位郾城君可能会采取两败俱伤的战术——其实魏韩两国是可以接受‘两败俱伤’的结果的,毕竟这两个国家在近几十年来持续被他秦国所进攻,每年都因为战败而损失许多兵力与土地,突然有机会能让他们与秦国来个两败俱伤,然后因为彼此都无力侵犯对方而进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和平时期,你说魏韩两国能否接受?
当然能接受!
这比起他们之前在秦国面前胜少败多的形式好多了,更何况这次是在秦国的本土作战,哪怕是两败俱伤,也绝对是秦国的损失更大,魏韩两国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唯一不想接受的,其实反而是统率魏韩两军的那位郾城君——年轻人嘛,又有才华,当然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
可这次,齐国对宋国的进攻,使得这位郾城君失了方寸,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郾城君准备放弃他原本的作战原则,通过以更加激进、更加凶猛的攻势,不惜付出巨大伤亡来加快这场仗的进程,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魏冉权衡了许久。
他意识到,这既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转机。
威胁这条路,明显已经行不通了,蒙仲近期的做法,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主张,即先不惜两败俱伤打垮秦国,再去解决齐国攻宋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秦国威胁对方,除了更加激怒那位年轻的郾城君以外,没什么意义。
既然威胁行不通,那么就只剩下和谈这条路了。
与魏韩两国和谈,如此魏韩两国能够及时抽兵回援宋国、讨伐齐国,而他秦国则有机会舔舐伤口——为了使魏韩两国相信他秦国的诚意,他秦国甚至可以跟魏韩两国一起讨伐齐国。
什么,‘秦齐互帝’之盟?
别开玩笑了!
齐国这个好盟友,早早把他秦国给卖了,害得唯一还保留有帝号的秦国成为天下公敌,被五国联军狠狠攻打,纵使秦国借这次齐国攻打宋国的契机,联合魏韩一起讨伐齐国,这也不算是什么无耻的做法对不对?——既然你齐国能作初一,我秦国就能作十五!
你不仁我不义嘛!
问题仅在于,如何与魏韩两军取得默契,且最大化减少他秦国需割让给魏韩两国的城池损失。
理清思绪后,魏冉立刻去见蒙仲。
这次他并没有通过奉阳君李兑,因为他知道,其实对方也巴不得与他秦国和谈,只是因为顾忌某些原因才选择了更加极端的举措——怕他秦国趁机要挟嘛,魏冉可以理解。
然而待魏冉来到城内的县府时,他却被留守的魏卒告知:“郾城君目前不在邸内。”
“他在哪?”魏冉问完这句话,见那几名魏卒相互对视并不回答,便又说道:“我有要事与郾城君商议,事关魏韩两国与我大秦的战与和问题,若耽误了这等大事,你几人承担地起么?!”
那几名魏卒被唬住了,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低声说道:“郾城君在在洛水与渭水交汇之处的军营里。”
魏冉闻言微微皱眉,问道:“郾城君几时离开阴晋的?”
那几名魏卒摇摇头说道:“大概有十几日了,具体不知。”
十几日,那不就是魏韩联军发动百里强渡之战的前后么?
魏冉深深皱了皱眉。
洛水与渭水交汇之处的魏营,他知道,是魏将晋鄙为了突入河对岸、威胁临晋而建造的,此前只有晋鄙镇守在那里,而蒙仲则坐镇阴晋指挥全局。
而如今魏冉却从这几名魏卒口中得知,蒙仲作为实际上的统帅,居然直接到前线去了,如今阴晋只有翟章代为坐镇。
怎么说呢,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表示那蒙仲确实心急着尽快打完这场仗,而这个讯息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事不宜迟,魏冉立刻吩咐随从驾驭马车载着他前往蒙仲所在军营。
在抵达那座军营前,魏冉便在沿途看到了许多魏卒用肩扛、用绳拖,从附近的树林里砍伐了许许多多的林木运往远处的那座军营。
显然,这些木头不是为了造船用,就是为了建造浮桥,使魏军能突入河对岸,突入西河郡。
“快!加快速度!”
魏冉吩咐驾驭战车的随从。
“诺!”
随从加紧鞭打马匹,加快了马车的行驶速度。
一会儿工夫后,马车便来到了坐落于渭水、洛水交汇点以南的那座魏营。
就像沿途唤停盘问的那些巡逻魏卒一样,当即便有值守的魏卒走了上来,严肃地喝斥道:“驻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立刻离开!”
因为心中着急,魏冉也等不及他的随从代他报出名号,直接撩起马车的车帘,说道:“我乃大秦国相,穰侯魏冉,有要事请见郾城君。”
那几名魏卒似乎不认得魏冉,颇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可知我军正在与秦国交战?既是秦人,竟还敢出现在我军面前?来啊,拿下!”
『这群无知的魏蛮!』
魏冉气乐了,怒声斥道:“我为与魏韩两国和议而暂居阴晋多时,此乃是受到郾城君的允许,你等对我无礼,事后我定要如实告诉郾城君,请他降罪于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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