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田文提出的忧虑,也让魏王遫感到忧心,生怕蒙仲步上庞涓的后尘,使魏国再经历一次马陵之恨。
马陵之恨,魏国失去的不单单是十万精锐,还有那位才气与傲气兼具的大将,庞涓。
作为卫国鬼谷子的门徒,魏国曾经对庞涓的期待,可要远远超过公孙喜,相反,也正是因为庞涓的才能,魏惠王才默许、纵容庞涓的某些恶习。
魏国曾经失去了一个庞涓,不能再失去另一个蒙仲!
沉思良久,魏王遫沉声说道:“从道理上来说,寡人更偏向于国相的观点,但大司马说的不错,郾城君身在战场,他自然比立于庙堂之上的我等看得更真切,既然他接受了暴鸢的劝说,主张继续讨伐秦国,那么必然有他的考量,国内必须给予全力支持。……不过国相提出的担忧也有道理,这样,不妨发书郾城君,倘若事不可违,便命郾城君渡河退至河东郡,寡人相信,纵使战局不利,河东郡还是有抵御秦国的能力。”
“退至河东郡?”
翟章与田文愣了愣,继而脸上露出了几许古怪之色。
要知道,河东郡位于华崤之地的北方,在大河的北面,倘若此番联军果真被秦国的反击击败,且蒙仲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而退至河东郡,魏国的损失自然能降到最低,但韩国就不见得了。
搞不好,因为击败联军而士气大振的秦军,会一路反攻至韩国境内。
“既是暴鸢提出的主张,那么,韩国理当担负起相应的后果。”魏王遫沉声说了几句,旋即,他一改口风,笑着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寡人还是相信,秦国未必能击败郾城君,毕竟,郾城君的品德可并非庞涓可比,他可没有一位对其恨之入骨的同门,郾城君的同门,皆在他身边出力献策呢!”
见魏王遫难得地开了个玩笑,翟章与田文很配合地培笑了两声。
不过还别说,蒙仲与庞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相似,但论品行,那蒙仲就要比庞涓优秀太多了,至少蒙仲不会去迫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倘若当年庞涓也有蒙仲这样的品行,孙膑又岂会被逼地装疯卖傻、借田忌的力量逃离魏国,且最终借助了齐国的力量报复了庞涓与魏国?
『单论教导弟子的品行,鬼谷子不如庄子啊。』
魏王遫暗暗想到。
他寻思着,能否想办法将庄子请到大梁来,帮他教导太子。
不过考虑到庄子连楚国国相之位都弃如敝履,魏王遫实在想不出怎么才能打动那位大贤的心,哪怕这位大贤的弟子们如今皆在他魏国任官为将。
当日,魏王遫便以自己的名义派出使者,授权身在前线的蒙仲可以便宜行事。
同时,他命田文与翟章全力配合蒙仲继续讨伐秦国的决定,毕竟有句话暴鸢说得没错,秦国确实是魏国目前最大的敌人,正因为魏国常年陷入与秦国的战争,且胜少败多,魏国才没有什么余力去恢复旧日中原霸主的威势。
反之,倘若这次能重创秦国,魏国便能得到宝贵的、发展国力的机会。
九月二十日前后,魏王遫派出的使者日夜兼程赶到了河东郡,然后从河东郡南渡大河来到华崤之地,将君主的书信送到了此时驻扎在阴晋东面约四十里处的联军大营,送到了蒙仲手中。
看过魏王遫的书信后,蒙仲着实有些惊讶。
相比较魏王遫授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力,他更加有感于魏王遫承诺国内会全力支持他的那句承诺。
至于魏王遫暗示他,在必要之时可以利用其余联军争取时间退至河东郡,蒙仲笑了笑,转眼就抛之脑后了。
不难猜测,魏王遫也好,已故的公孙喜也好,他们始终抱着“魏国优先”的想法,凡事以魏国的利益优先考虑,这看上去似乎很好,但问题是别人也不是傻子,就像当年三晋之所以分道扬镳,不就是因为赵国在跟随魏韩两国攻打郑国等国家时,因为攻陷的土地与本土相距遥远而不得不放弃,以至于赵国空耗国力而难以取得利益么?
凡事都优先为自己考虑,慢慢的,身边的人就不会再跟你玩了,这是至理!
因此,在蒙仲执掌魏国军队的期间,他反其道而行,只要抓住大方向,其余优先确保盟友的利益。
比如韩国。
现如今,韩国是因为秦国的威胁而不得不依附魏国,但倘若魏国能做到尊重韩国,并且在连同韩国一起征战时,确保韩国的利益,那么魏韩之盟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稳固。
倘若能以这种方式逐步辐射至其他国家,那么,魏国便能慢慢地取得诸国的支持,哪怕是凭目前的国力,也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成为中原的霸主——唔,看上去很眼熟,似乎是宋襄公式的称霸。
但不得不说,凭魏国目前的实力,这是最佳的方法,能帮助魏国借助诸国的力量,以最小的损失来面对秦国的威胁。
不过那是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蒙仲得想办法击败面前的秦军。
白起、司马错、华阳君芈戎,以及数日前才出现在这片土地的……
义渠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