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主将,倘若没能时刻关注到麾下士卒的状态,始终是一根筋防守,只晓得在城墙上的守军人数减少时再添兵,那么这个主将,即彻头彻尾的庸才!ii
一位合格的主将,必须时刻注意麾下士卒的精力与体力情况,将精力、体力不佳的士卒撤下去,让相对充足的士卒弥补防线,反复如此,即能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成果。
因此,当注意到城墙上的己方士卒渐渐疲倦时,蒙仲果断下令轮换,让城上的步卒分批撤到城内歇息,让精力、体力更佳的士卒负责守城,将守城的压力分摊给尽可能多的士卒,不至于让他们被压力压垮。
再者,既然是守城,那么自然难免出身伤亡,而人这种生物,有很多人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往往能提起勇气,但当他们摆脱危机后,却难免会被压力所压垮,就比如那些刚刚从城上撤到城内的士卒,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迄今为止究竟有多少同泽战死后,就难免会心生惶恐、不安。ii
作为主将,倘若放任这些士卒继续这种状态,那么理所当然会影响整个军心。
考虑到此刻分身无暇,又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足以激励那些士卒,因此蒙仲对太子戴武说道“太子,第一批守城的士卒刚刚撤回城内,我担心他们的士气会因为伤亡人数而有所影响,倘若太子殿下能到城内鼓舞士气,相信定能让那些士卒淡忘心中的恐惧,重新鼓起勇气。”
“请交给我!”
太子戴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当即带着一干近卫匆匆下了城墙,以至于城墙上就只剩下年过五旬的萧氏一族族长萧戗。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虽然萧戗早已从太子戴武口中得知是蒙仲挡住了田章,但他心底亦多多少少有些怀疑,因此今日待齐军攻打城池时,这老头前前后后始终关注着蒙仲的指挥。ii
然而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蒙仲虽然年纪小,但临阵指挥能力确实是无以伦比,以至于城下的齐军虽然有足足一万五千人,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威胁到城墙。
想到这里,他好奇地询问蒙仲道“据老夫所见,蒙司马绝非单单熟读兵法,是在哪里指挥过军队么?莫非是在几年前我宋国攻打滕国的时候?”
可能是见己方的防守暂时无惊无险,蒙仲稍稍放松了些,面带几分笑意对萧戗说道“那时小子才十四岁,哪有可能指挥军队?”
“怎么会?老夫观蒙司马用兵,分明是颇为老成。”萧戗一脸狐疑地说道。
蒙仲淡淡一笑,没有解释。
他没有提他曾在赵国指挥过军队,毕竟在他看来,他在赵国的经历是极其失败的——在那场内乱中,与他交情不浅的赵主父、肥义、公子章、田不禋等人,皆陆续死于非命;竭力想要守护的「赵宋同盟」,最终也没守住。ii
虽然招致失败的原因并不在于他,而是在于赵主父的自负、牛翦的倒戈,但无论如何,赵国的经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物。
尤其是赵主父的死,让他至今都无法释怀。
见蒙仲没有解释的意思,萧戗亦不好在追问,但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绝非初次执掌数千乃至过万的军队,这让他不禁暗暗称奇。
毕竟在这世上,有几个十七岁的半大小子,能有幸指挥数千乃至过万人呢?
绝对是凤毛麟角!
当然,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让萧戗对蒙仲有了更多的信心,不至于再让他担心这名少年将他们带上死路。
萧戗这边稍稍放了心,对面的齐将田敬可就没这般心情了。ii
说实话,今日的初战,其实田敬原本无需一口气派上一万五千军队,毕竟就算是逼阳这座超过一般城邑规模的城池,其实北侧城墙充其量也就只能让三千名齐军士卒直接参与攻城,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其余一万两千名齐军士卒只能站在城下干瞪眼。
但既然如此,田敬为何要一口气派出一万五千人呢?
其实向逼阳城内守军表明他想要攻陷这座城池的决心,同时为了对逼阳施加压力,搅乱城内守军的士气。
然而就目前看来,这种攻心之术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甚至于,宋军坚韧的防守,让田敬感到很是意外。
虽说逼阳是一座坚固的城池,田敬也明白他无法在一日之内攻破这座城池,但宋军的防守力度,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与此前大为不同的地方。ii
比如说,宋军的弓弩手们躲在城内,隔着城墙朝城下他齐军士卒抛射,这种使用弓弩兵的方式,就让田敬大开眼界。
除此之外,逼阳城上宋军士卒那一次次的轮换,亦让田敬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这些不寻常,都让田敬逐渐意识到,逼阳城内定有一名出色的将领在指挥着——正如田章在给他的书信中所说的那样。
问题是,究竟是谁?
要知道宋国带兵打仗的知名将领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在逐一排除掉这些宋将,田敬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在对面的城池指挥宋军。
他只是嗅到了一丝危险对方,绝非寻常之辈!
“佐司马,我军派上前的士卒过多了,前方的士卒大多无法靠近城墙,不如叫一些人稍微后撤一些?”ii
左右有部将向田敬建议道,然而田敬却毫无反应。
他岂会不知他此番派出的士卒远远超过了正常攻城人数,以至于大部分的齐军士卒只能站在远处观望,却无法挤到城墙下。
但说到底,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对逼阳施加压力罢了,岂能中途叫一般人手后撤,助涨城上宋军的士气?
要撤就全撤,结束今日这场攻城战,否则,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些士卒顶在城下,以表明他齐军「不破城池誓不还」的决心!
想到这里,田敬沉声下令道“传我令,加大攻城力度,率先攻上城墙的前一百名兵卒,每人赏二十斤铜!”
二十斤铜,这可不是一笔不小的赏赐,对于普通的士卒而言,很有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毕竟有多少士卒能在一场场战争中活过二十年呢?ii
如今,一场仗就能赚到一辈子的钱,这使得那些齐军兵卒如何不为此疯狂?
片刻之后,待田敬的命令传到城下后,那些齐军士卒的士气顿时高涨,几乎所有士卒都奋不顾身地攀登长梯,一批一批的涌上城墙,且对从城墙上推下来的己方兵卒视若无睹。
“攻、攻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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