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饱,所以继续吃了第二快,第三块。
这两块并都有问题,分别是太干太硬,硌到牙,和味道很淡,吃起来味同嚼蜡。
直到第四块,一块有滋有味,不酸不涩,味道香浓的好饼——吃完它,这个人终于吃饱了。
但是,他可以说,因为前面的三个饼味道不好,所以就没必要吃吗?
只吃第四块饼,就行吗?
革新不是这样的东西。
革新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童话故事。
革新需要讲逻辑,客观求事,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
苏昼双手负在身后,他看见直升飞机大队急速驰来,然后降落在他身前,一队又一队国际维和部队从机舱中涌出,然后在他的身前列队,用敬畏,崇拜,夹杂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恐惧?当然。面对一位在一夜间扫平了一百二十二个顽固堡垒,精准打击,杀死,擒获了超过两百位隐匿在天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暴徒首领,没有牵扯到哪怕是一个无辜者,也没有放过哪怕一个为恶者的人间仙神,仍然是人类的他们,的确会心怀恐惧和敬畏。
“苏教授,驻萨法维地区第三机动支队已抵达!请下达指令!”
为首的队长如此对他请示指令,语气在激动之余,还带着一丝惶恐。
明明毫无必要。苏昼没有相应的权限,法理上,他不能指挥这些部队。
但倘若他不开口,即便是代表着四大常任理事国意志的国际维和部队,也不敢作出任何事情。
——你如何保证这些苦难的始作俑者,会出力建设这里,而不是任由这片土地继续腐烂,滋生出脓疮和蛆虫,方便他们掠夺利益?
苏昼仿佛能听见蛇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质疑。
——因为这是我提出的提议。我要求世界和平,人类携手共进,所以他们就会,且必须这么做。
而这是回答。
“去把那些昏迷过去的暴徒手下和奴隶贩子都抓起来,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还有为首的那个,我留了他一命,他需要接受审判,并且通过法律程序供出他背后的金主——不要试图做蠢事,因为我已经知道金主是谁,如果法律不能伸张正义,那我就会亲自出手,进行审判。”
“那个时候,死的人就会更多。”
“是!”
平静说道,苏昼能听见身前部队整齐划一的应和声,以及一部分有些心虚的声音。
他也能感应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充满畏缩,不安,恐惧和茫然的视线。
苏昼转过头,他能看见不少身无寸缕的奴隶和衣衫褴褛的穷苦人——萨法维地区的奴隶,亦或是说仆役,在西方上流社会颇为流行,经过训练的他们忠心耿耿,不会背叛,因为即便是被人当成狗来使唤,也比呆在故乡更加幸福。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该回去了。
苏昼注视着维和部队步履匆匆地进入村庄,他们目标明确,也正如同青年要求的那样没有妨碍任何无关的群众。想来,即便是苏昼不在这里,他们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基础的秩序,因为苏昼的存在降临。
虽然说,这只是因为强权和暴力带来的秩序。
但是没有强权和力量,也就不会有正义。
这也是苏昼为何选择,在美洲联邦展现自己的力量,然后才进行全球访问,告知所有人,这个宇宙即将面临的未来的原因。
没有力量,就没有信任,没有秩序,没有人类建立的一切。
而这里的事情当尽了,他该离开了——在正国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已经花费了足够多的时间,消除了全世界的绝大部分纷争和混乱。
该走了。
苏昼转过身,准备离开。
不过,他却听见了一个一开始带着迟疑,但最后却坚定奔向前的脚步声,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一个孩子。
微微侧过身,苏昼看见了一个因为饥饿和风吹雨打,显得枯黄干瘦的孩子脸庞。
他有着杂乱的黑发,和因为风沙与营养不良,所以满是血丝的褐色眼珠。
他从奴隶居住的圈地中奔跑而出,气喘吁吁地来到苏昼身后,这一动作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体力和勇气。
而苏昼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待。
“您,就是您打倒了穆尔泰兹吗?”
孩子在喘过气来后,便在黑暗中用明亮的眼光注视着苏昼,他激动,崇拜,似乎想要拜倒在青年的面前——但一股力量令他无法跪下,可这一行为反而令他更加惊喜。
穆尔泰兹,本地武装头子,奴隶贩子的老大,被苏昼点明要送去审判的首恶,这片土地上的数百位压迫者之一。
“他害死了许多人——我的父母,还有奈吉的姐姐,他凌辱了许多人,做了很多很多讨厌的,恶心的事……”
男孩的言语并不流畅,他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也不经常和人交流,自然说不出什么逻辑通畅的话,他点举了不少穆尔泰兹邪恶的事迹,直至口干舌燥,勇气消退。
面对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倾听的苏昼,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然后变得有些惶恐和困惑。
“为什么……您没有杀死他呢?您能杀的,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不是质问,而是纯粹的疑惑。
倘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将这个疑问,视作质问,质问苏昼为何不施行他的力量,将为恶者杀死——一种作为受害者愤慨的质疑。
但有着无想之心,能听见心声的苏昼,却知晓。
眼前男孩心中想的,却是一种求知。
为什么不杀——他在渴望报复的正义。
为什么能杀——他在渴望这份力量。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孩子,正在追求苏昼所作所为,背后的真相与缘由。
男孩鼓起勇气,冒着‘生命危险’,对苏昼询问这个简单的问题,并非仅仅是想要看见恶人遭到报复,所以才来询问。
他是想要知道,苏昼所走的路,为何会导致现在的结果。他知道这可能是正确,但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想要知晓缘由。
苏昼一开始没有说话,他只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那的确是一双受压迫者的眼睛。
人类压迫人类,就是一切苦难的源头。
而建立一个谁也不压迫谁的世界,就是人类应该走的道路。
所以他开口,对不知道是否能听懂的懵懂男孩,说了一些东西。
比如历史的真相,连带人类的本能
以及智慧的意义,还有正义的践行。
“用暴力解决暴力,是迫不得已,最后的手段和秩序。只有用公义解决野蛮,才能称之为文明——说的简单点,狗咬人,人不能咬狗,我们可以用枪。”
“未来,这片土地,乃至人间所有的土地,都将会成为一般无二,充满活力和革新的地方。而看在你有主动来找我的份上,我就给你一点小奖励。”
“毕竟只有争取自由和生存的人,才配有享受二者的权利。”
最后,伸出手,苏昼微笑着举起指头,点在了这个没有名字的男孩眉心。
一些知识涌入他的心头,一些力量修复了他的伤口,一些可以帮助其他人的技巧和用来普及给其他人的基础修行法都留存在他心中,作为种子,等待着发芽。
最后,在苏昼离开之前,感觉头晕脑胀的男孩,挣扎着保持最后的清明。
他用混杂着敬畏与困惑,对着青年的背影询问道:
“您究竟是谁?”
“我是谁?”
苏昼重复了一次,然后笑了起来。
——我是一股力量。
总是想为恶,但却总是缔造善果。
这里需要的是革新,而我因此而来。
“我是苏昼。”
留下名字,苏昼微笑着转过身,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
——流星划破天际。
人间黑夜漫漫,青紫色的流光穿过漆黑的夜空和云层,从漫天星河和月光的缝隙中穿梭。
它朝着东方的天空划过,明亮无比。
2018年,6月18日,下午。
苏昼已经归来了几乎一整天,而这一整天,他都在进行接连不断的会议和报告,以及推动一些相关政策的进行。
正国天都,安全局会议厅所在的大楼前。
连续熬夜了一个多星期的汤缘,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语气温和的车载AI聊天。
“部长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不是说这会很快就能结束的吗?”
“工作积压这么多,很多事情我又不能做决策,他再不回来,部门就不能运转了!”
“真是不负责!”
虽然嘴上如此抱怨,但是汤缘很清楚,在最近这十天内访问了全世界,镇压了几乎所有已知混乱源头的苏昼,单单是在会议中简单阐述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就不是一天能解决的事情。
即便以苏昼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以大大简化报告的流程,但依照汤缘对自己家部长的了解,他很清楚,该说的事情,还有该嘱咐的事情,他都会清清楚楚的说完。
【已扫描到主人的生理特征。汤先生,苏先生已经出来,就在您身后。】
车载AI柔和的声音响起。
“什么?!”
悚然一惊,汤缘转过身,看向身后——果不其然,苏昼正微笑着站在他身后数米处,悄无声息,比可以灵化的他更像是幽灵。
“假如还需要我来努力工作,那下属是用来干什么的?”
肆无忌惮地发表推卸责任的宣言,苏昼轻松地开着玩笑道:“说了叫你下午晚点来,我又不在乎什么提前到的礼仪——行了,等会一起回办公室,陪我把最近积压的文件处理了。”
“过几天,我还要去传道塔,你加油努努力,咱们今天晚上通宵把活干完。”
“又要加班?!”
一脸苍白,唯独眼圈发黑的工具人汤缘顿时脸色一黑,脑袋一晕,几近要昏迷——反倒是黑色高级轿车体贴地自动弹出一条用来自动加油的扶手,帮忙稳住了汤缘摇摇欲坠的身体。
“智能都这么高啦?”
看见这一幕,苏昼不禁啧啧一声,赞赏道:“汤缘,你果然适合带孩子,不仅仅是冷夏夏,就连车子你都能带的这么好!”
而后,他又定晴一看,苏昼突然睁大眼睛。
他惊讶地看向黑色高级轿车的中枢所在之处,惊喜道:“厉害啊,汤缘,咱们这车的这AI,居然都有灵魂了!”
“你怎么办到的?!”
【灵魂?】“灵魂?”
与此同时,偃圣的声音,还有道圣的声音,分别从苏昼的代理终端以及安全局大门口传来。
刚刚和苏昼开完会,两位圣席的目光带着困惑,投向汤缘和苏昼所在的方向。
然后面露惊愕。
“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