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份信任,苏昼自然颇为感动。
但他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对方道:“燧光大师,离开遗迹的时候,我就已经解开了你身上的‘对谜语人专用天魔病毒’。你没必要说的这么清晰朴实。”
【咦?】
霎时间,下意识将所有心中想法都说出来的燧光大师不禁微微一怔,引得一旁的拂晓轻笑出声。
初耀战舰仍在行驶,而且随着逐渐步入南方,能看见的移动战舰和移动都市都变多了起来。
埃安大陆相当庞大,论起地表面积,比地球还要大上一圈。
算上海洋,就更加如此。
在如此广袤大地上,有众多危险的野兽魔兽存在,如果不依靠巨大的武装商舰作为交流的渠道,寻常小型商队但凡只要离开村镇,很可能就会被黑暗所吞没。
甚至,就连全副武装的村镇,也有可能一夜消失。
无论是天灾,野兽,还是人心,都太过黑暗……所以才有移动不休,追逐光明的移动都市存在。
每一个移动都市,都有着自己固定的运行轨迹,有着下属的固定村庄城镇作为资源点,作为一篇区域的核心,盘活整个文明生态。
当然,也有在山脉中开垦,进行旷野开采的移动矿产都市,但是那种都市极其罕见,只有大型帝国才有这种生产力。
总而言之,绝大部分移动都市都很难自给自足,必须依靠固定村庄的资源补给。
倘若想要发展,亦或是进行一些改变,都需要互相交易贸易:这也导致了商业的兴盛,最新的技术绝对不是用在军队上,而是用在商舰上。
理所当然,苏昼身上并没有多少货币,而他是初耀舰事实上的领导者,想要维持整个初耀舰和希光孤儿院的需求,就要大量物资。
【教授,我需要一些炼金器械和素材——你知道的,我是一位炼金工匠,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躯体,我也需要这些东西。】
这是燧光大师直截了当的要求,他向苏昼展现了他已经有些生锈的关节,还有弯曲的机械骨架。
其中还有一些结构破损是苏昼亲手打的。
这是合理的要求,苏昼应允了。
“斯维特雷先生,虽然初耀舰被保护的很好,但是想要正常运转,还是需要一次彻底的自我检修——这其中需要的资源和工具,您应该懂吧?”
苏昼当然懂,他有些无奈地注视着露出微笑,似乎正在畅想这个纪元炼金工具究竟是何等模样的拂晓,然后掏出清单列表:“虽然但是,你要求的物资也太多了——而且为什么要采购十二门源石火炮?它的威力真的难以恭维。”
“多纪元文明武装技术对比啊!这也是必须品!”
男人很难理解银妖精对武器不知所谓的执着,不过他将其看做来到新时代的不安感具现化,便也答应了。
需要物资,就需要购买亦或是交换。
可钱远远不够。
斯维特雷教授并不穷,能养一个孤儿院怎么着都不算穷,但燧光和拂晓要求的物资一来一回,都要近百万帝国币,这可不是能变出来的东西。
而就在苏昼真切思考过,需不需要找一个为富不仁的贵族劫掠一番的时候,燧光却告诉他一个情报。
据他所说,最近这段时间,正是南方新年前的‘年末拍卖会’时期,海滨之都中的各大商会为了新年大祭的气氛,都会拿出宝物进行拍卖。
这是整个南洋周边最盛大的一次商业狂欢。
想要获得宝物,亦或是出手什么珍稀的物资,现在正是好时候。
同理,想要来一笔快钱,只要带上‘宝物就行’。
而苏昼向来不缺宝物——他最擅长的就是变废为宝。
这一次,苏昼打算以燧光大师的名义送去拍卖的,便是他自己生产的完美金属。
以天仙的精度,以及金属能力改造而成的完美金属,是最完美的精密仪器用料,也是各种高端装甲的基础素材,苏昼相信,这肯定会在拍卖会上,引起有眼力商人们的哄抢,为初耀舰带来大量的资源。
至于为什么是有眼力的商人……因为没眼力的商人,要不就是看不出完美金属的重要性,要不就是觉得苏昼好欺负,打算不给钱强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战舰行驶着,前方就是目的地,南方的海滨之都。
凭借超凡者的目力,隐约可以看见,远方边海处升腾而起的人气烟柱,以及星星点点,闪烁着源能的光芒的海中巨舰。
繁荣,兴盛,而且……恶意很少。
那是和艾文德城决然不同的一座城。
“魔化者也可以和普通人平等相处的商业都市吗……”
眺望这一切,苏昼轻笑着自语:“颇为期待。”
他们要到了。
……
南方沿海潮湿的空气平日并不起眼,直至冬日的到来令它成为寒冷的触须,攀爬在裸露的皮肤上,蔓延至人的脖颈深处。
当塞涅卡从初耀舰的舱室中苏醒时,他咳嗽了一声,然后因为一股麻痒感觉便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原本应当如同岩石一般的触感变了,一股微弱的磨砂感传来,就像是触碰到粗糙的砂纸,虽然仍然难以抚摸,可却已经算得上是柔软。
甚至因为南方的空气,这砂纸一般的皮肤上,似乎还有些许湿润的感觉。
塞涅卡从来不喜欢潮湿,也不喜欢雨。在被斯维特雷教授收养之前,他一直和自己的单亲母亲一齐生活在南境边缘一座湖泊旁的小镇中,日子并不舒适,但也算不上穷苦。
数年前的那场旱灾令湖泊干竭,村中的富户和地主都仓皇逃难,整个村庄只剩下寥寥数人,即便是流浪的饥民也懒得来这显然破败且空无一物的小镇搜刮,所以塞涅卡便和自己那有着美妙歌喉的母亲躲藏在村庄中,以收集的晨露和湖底淤积的一些泥水小虫为食。
生存总是艰辛的,两人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比平日卖唱维生更加穷困,甚至更加自食其力。
塞涅卡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难过,甚至还觉得颇为自由欢快,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笑着奔跑,而母亲则站在屋门口,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一场雨,一场大雨。
天灾带来的影响在强劲的台风息吹下远去,空中飘散的细微灰土和黄沙被雨水打落,悬浮在空中的尘雾在升腾的水汽间化作泥水,所有人干燥起皱的皮肤都开始重新变得湿润,一条条泥泞的小河重新在大地上出现,最终将原本干竭的湖泊凹陷汇满了污浊的泥水。
与这雨和大风同时归来的,还有富户和地主。
长达数年的旱灾结束了,土地变得重新有价值,这些人自然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财富,所以便归来——他们愤怒自己的家产被天灾和流民蹂躏,又察觉到塞涅卡一家并没有死去,便开始将怒火迁怒至无力的孩子和一位柔弱女人身上。
归根结底,魔化者而已。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塞涅卡的母亲动用了自己的魔化能力,美妙的歌喉令所有人都恍惚失神,可只要歌声停下,效果就会终止。
女人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孩子快逃,歌声直至塞涅卡离开村庄后依然清晰可闻。
母亲死了——旱灾没有让塞涅卡成为孤儿,一场雨和丑恶的人心却杀死了他的母亲。
而且,小镇终归荒废,天灾造成的源能污染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消除,虽然那些人等得了十几年,但是他们在其他地方还有产业,自然就转移了目标。
渐渐地,原本还算是兴盛的村镇,就变成了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生活的鬼蜮。
这也是埃安世界中,所有固定村庄必然迎来的命运。
只要经历一次天灾侵袭,一切财富和意义都将烟消云散,人们也将散去,连带回忆也彻底抹消,消散在雨与风的呼啸中。
逃过一劫的塞涅卡徘徊在已经废弃的村镇周边,魔化的源能能力和出众的求生能力令他可以独自生活,正如当年旱灾时一样,但和那时相比,他已然不知这片大地上何处是自己的家与归处,甚至就连活着都显得毫无意义。
在那之后,一位白发的教授来到了此处。
那天仍然是一场大雨,老者原本是想要来到此处拜访一位故人,一位应当隐居在此处的老法师,却因村庄的废弃而扼腕叹息。
塞涅卡隐约对那位会分发糖果的怪老头有些印象,便主动现身,带着颇为惊讶的老人前去了那位法师的坟墓。
坟墓上的刻痕依然清晰,名字和生平也算是详细,塞涅卡看见高大的白发教授站立在墓碑前,任由雨水浸透长袍和衣物,老人紧闭双眼,可脸颊上有水滴落。
他不知为何也大哭出声,可是岩化的左脸麻木不已,就连泪水都无法流出。
再之后,他便被斯维特雷教授收养,成为了希光孤儿院的大哥。
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的塞涅卡一直都是照顾孩子们的那位,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以及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父亲的能力,他的血脉亲近雨与水,可每一场大雨都会令他回忆起过去痛苦的回忆。
“塞涅卡哥哥,你笑了?”
而就在此时,已经算得上是少年的孩子,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塞涅卡抬起头,他看见了洛亚那双清澈的蓝色双瞳,就像是宝石一样,锐利的菱形瞳孔是精灵的特征。
但洛亚并没有精灵血脉应有的天生优雅,他只能从这小家伙脸上看出一股憨憨地傻气:“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呀?是昨天的米粉蒸肉吗?院长很少下厨,没想到他做饭那么好吃呢!”
当然,洛亚并不傻,与之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聪明的过头——过去所有人中,只有洛亚能完全理解教授所说的所有知识,他就像是一块海绵,只要斯维特雷教授教导什么,他就能吸收什么。
但并不妨碍他情商很憨。
“……就想着吃。”
颇为无语地起床,塞涅卡伸出手指,弹了下白发少年的脑壳,令对方痛呼坐地。
他盘坐在自己的床上,没好气地换着衣服道:“叫我起床干什么?今天不是休息时间吗,现在才早上七点吧?”
“是教授说,今天找我,你,还有伽沙有事!”
委委屈屈地抱着额头起身,洛亚说起教授的话时,还下意识地模仿其了那严肃的腔调:“洛亚,麻烦你跑一趟,告诉他们,八点半前来我房间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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