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们,现在立刻就直接去城卫军那边,贿赂那群人下城,也别想什么去希光结社,他们不可能接纳你们这群恶棍,直接把钱分了去各个固定村庄隐姓埋名,好歹能活下去。”
“老头子!”
听见这话,登时那群魔化者便回头,他们显然是被激的有点怒了:“你懂什么?本来打算看在过去的情面上,等会留你一命,现在你可必死了!”
“而且逃什么逃?我们是恶棍?我们这是反抗帝国恶政!你明明也是魔化者,怎么好像为帝国那群狗屎贵族说话那样?!”
“哈哈。”酒馆老板摸了摸头,他干巴巴地笑道:“现在的魔化者反抗帝国,就靠这种手段?”
“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多年,头一次听见这么可笑的事情。”
而后院也响起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嘲弄,但因为过于苍老,反而显得像是无奈的回话:“可不是吗老头,偷了点贵族的金币,就被吓得要逃窜离城,如此也就罢了,还要杀魔化者同胞闭口,和咱们当年可是差远了。”
“可不是。”老头站立起身,他弯曲的脊背挺直,令法穆尔原本看上去矮小的身材突然高大了不少。
这位独眼老者抬起眸,看向身前的众人,淡淡说道:“这等垃圾,若我是那个什么斯维特雷,收都不收,直接当场毙了。”
这话一说,登时便令诸多魔化者面色一滞,然后便是怒色。
可显然,这对老夫妻并没有留口打算,伴随着轮椅推动的声音,一位双腿自膝而断的老太便从后台缓缓而出:“世道渐平,本以为咱们可以就这么狼狈但平静的烂死在这儿,但现在看上去,咱们这些‘同胞’可没有半点生在和平年代的感恩啊——当年咱们可是实在受不了出个门都要舔贵族踩过的地板,这才怒而造反的。”
那群魔化者年轻人一开始本来想反驳几句,譬如说‘什么鬼世道渐平’,但是听见莫莉老太的话语后,却又不由得为之一愣。
他们可从未想过蜗居在卡尔城下城区这么多年的法穆尔夫妇有什么背景……他们除了活的长了一点,为人特别怂外,有什么特征吗?
这些年轻人却是忘记了,作为魔化者,能活七十多岁本身,就是特别的特征。
眸子半闭似睁,法穆尔看向这些年轻的魔化者,嘴角咧起一丝回忆过去的笑容:“阿斯莫代十三世那个家伙,别的真的是恶心人,但是这个治理天下,重整秩序方面,当真是一代雄主,还有他对中央大平原的整顿,让原本都荒废的土地全部都变成了农田,让原本都吃不饱饭的平民都有余粮酿酒。”
“单单就是这么几十年间,他让帝国百亿民众,包括魔化者在内都吃饱了饭,免了饥饿寒冷,我本来也不应该反他……但有些时候,活着本身总是要有口气,没这口气,不过行尸走肉,不如死了。”
老太也轻笑着拍了拍大腿,灰白色的头发摇晃:“倒也不只是那口气,那狗皇帝要拿我们全家去填他那座高塔,这种暴君就应该反,吃饱了饭,要我们的命,难道还因为他做了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就饶他一命吗?”
老人走到老太的身后,扶住轮椅“是啊,那可是我们两最意气风发,最像是个人的时候,整个城市全都是义军,连带普通人平民都反了——严法令这玩意,只要随便有人举报,受理官查都不查直接宣判死刑,那可不是只有我们魔化者受苦,所有人活着吃麦饼都没滋味啊!”
“确实,多么爽快啊。”老太太摇头晃脑,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她感慨:“可惜,帝国实在是太强啦,义军再多又有什么用?所有贵族,所有强者都认同十三世那暴君,毕竟他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保证贵族的利益……几个月?咱们的义军就被剿灭,整个城市都被湮灭,大地上出现了七八个陨石坑,那场面可了不得,你也就少了几根手指,我可是两条腿都没了。”
一开始,年轻人们本以为这不过是两位老人家在吹牛,但是随着那逐渐变得浑厚,逐渐变得深邃可怖的气势,身为魔化者本能地对源能的感应令他们瑟瑟发抖,退至墙后。
“哈哈哈哈,可是现在呢?”
法穆尔发出一声大笑,他睁开独眼,扫视眼前的这群魔化者,目光锐利的就像是刀锋:“咱们苟延残喘,觉得活着没滋味,准备烂死在这儿,谁知道现在帝国的反抗者一代不如一代,居然成了这等下三滥的混混。”
“是啊。”莫莉老太眯着的双眼缝隙间也绽放出一丝精芒:“想当年我们和老大哥一同冲击旧都,三度攻破城墙,全部身负重伤,差点就真的打进了内城区核心城,扬了那狗皇帝七代祖坟,可最后还不是灭在了三大集团军围剿下?”
说着说着,她便叹了口气:“本以为可以做些什么,改变世界,即便是败了,死了,咱们起码在同胞心中留个火种,留点反抗的种子……呵,归根结底,什么都没变,咱们的一生徒劳无功,所作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
而老人安慰:“别这么想,亲爱的,你瞧,不是出了一个希光结社吗?那位斯维特雷教授可是比咱们强得多,他居然真的打下了一片地盘,号称人人平等,正是咱们最想要的——这酒馆不要也罢,咱们去东边看看情况。”
“咱们老了,没办法再打啦,但却能看看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么一席话听似有气无力,其力道却将整个酒馆震荡的摇摇晃晃,而外界不受半点影响,这对老年夫妻浑身的源能萦绕,褐紫二色的光辉膨胀,让两位老人看上去年轻了不止十岁。
不仅仅是那些魔化者震撼无比,讷讷无言,就连一旁的上将也震惊当场。
而伊洛维兹苦笑道,他暗中传讯给自己的好友:“看见没?当年咱们剿灭的旧都叛军,里面的两位统领就潜伏在卡尔城内。”
“我本来是打算带你看看,这些昔日的叛党现在都能安静下来生活了,倘若我们对魔化者更好一点,他们肯定也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但现在看,却有些适得其反。”
两位魔化者老人的话语虽然平淡无奇,但却蕴含着一股慷慨激昂的力量,为首的那些魔化者流氓都已经被震地坐在了地上,彻底傻了眼。
平日即便是被拖欠酒钱也不说半句话,最多就是提起拐杖打人的老法穆尔居然表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平日看不起的街边老狗其实是地狱三头犬那般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是事实,平淡的言语道出间,仿佛将数十年前的那个乱世勾勒而出。
上一代魔化者为了争夺属于自己天赋的权利的,所抗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渐渐尘埃落定,但是随着希光结社的出现,沉寂的一切却又再度浮起。
阿哈罗诺夫本想要起身出手,他之前不认得,现在被伊洛维兹提醒过后可是认了出来,这两位可是当年的老朋友,最大的帝国叛军中的两位首领,缄默的法穆尔与噤声的莫莉。
这对当年的情侣魔化者有着控制波动震荡幅度的强大源能技艺,两人联手可以发挥出几近于灾境强者的力量,制造出剧烈的地震乃至于岩壳崩溃,令天地为之静默,只剩下崩坏的哀鸣。
他们两,就是攻破旧都城墙的最大出力者,本以为早就死去,没想到却躲在这里。
几十年过去了,就算对方重伤隐姓埋名,但作为当年他们的对手,阿哈罗诺夫可不会觉得对方真的就实力衰退——几十年的静修,重伤肢体残缺,作为魔化者都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这两位基本就是灾境。
必须尽快出手拿下。
如此想着,正准备动手的老将军的手却被骑士按下。
上将自然不至于为此生气,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伊洛维兹——当年和这两位战斗时间最长的就是自己的这位好友了,虽然现在他们的实力差距宛如天壤之别,但当年可是互为劲敌。
“我这次来,本来就只是想带你看看而已。”
伊洛维兹一脸无奈,他根本没猜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本来只是想带老朋友看看熟人,顺带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但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便更不能让战端重启:“而且这可是城市里面啊,你打算和两位灾境,哪怕是有暗伤的灾境在城市里面打?卡尔男爵全家,连带卡尔全城都会被摧毁的!”
“这可是数十万近百万人的生命,老伙计,别动手,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不然到时候帝都卫星城被毁,丢的还是帝国的脸!”
“让他们走吧。正如同他们说的,他们已经老了,只不过是想要去看看未来而已。”
这理由并不能说服上将先生,可伊洛维兹的力量和不容回绝的态度却可以。
阿哈罗诺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伪装成了一旁好友一样瑟瑟发抖的表情,紧接着便目送两位与自己同时代的灾境魔化者飞身向前,化作两道光流,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简直就像是某种呼应。
此时此刻,伴随着两位魔化强者出行,隐约有阵阵来自遥远彼端的传道之声传来,骑士和将军齐齐抬起头,在愕然中,他们能看见,有一道源能光柱冲天而起,与巴别塔这边直射圣日的光辉遥遥呼应。
那是布道万千的异象,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响亮的声音。
仅仅是一听,身为当前世界最强那一批人的骑士和将军便明了其中的奥秘,斯维特雷所作的每一幕都随着源能中的信息传递,映射在他们眼前。
他们吐出一口气,阿哈罗诺夫不禁握紧双拳,他带着些许恼火转头,看向一侧的骑士:“我的朋友,瞧瞧,你将两位灾境强者拱手送给了我们的敌人——你现在为了不到百万平民让希光结社多了两位灾境,到时候他们攻击我们的都市,死去的人又何止百万?”
“他们为什么要杀平民?”而骑士反问,他虽然有些动摇,但神色仍然坚定:“我能从这位斯维特雷教授的源能中感到他的光明正大,他的理想和野心……他不是能容许自己手下魔化者屠城的那种人,他甚至嫉恶如仇,会先一步杀了那些恶人。”
“听啊,阿哈罗诺夫,你听见了他的布道吗?他想要让世人平等,所有人都可修行,都可以成为强者……虽然也有筛选条件,但是筛选的条件在于心性,只有那些意志坚定,为人善良,且富有原则的人才可以修行他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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