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现在的云舟界——一个混乱地狱,一个彻彻底底的乱世天地,一个失去了一切秩序,所有强者都放弃脸面尊严,倾尽自己一切去厮杀战斗的世界。
陈素然是元神大真人,放在其他世界,也是与世同存的地仙之尊,只需再向前迈出一步,便可历劫而登仙,成就那不朽的真仙业位。
但是现在,面对这混乱无比的乱象,陈素然也不过就是能勉强自保,护得自家些许安宁。
【为何,为何……何至如此?】他不禁低声自语,然后苦笑摇头,伸出手安抚府邸内的妻儿,令他们不至于因外界震天的喊杀而瑟瑟发抖。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愚蠢了。
——就应当如此!
还能为什么?
因为两位真仙要决出胜负,要决出真正的云舟界之主,要真正的将一界化作自家法宝,要返本归元,将这云舟世界重新炼化成昔日上界征伐万界的艨艟巨舰。
所以,所有分属于各方的势力,都在厮杀,战斗,都在互相破坏,毁灭。
两位真仙的争端,哪怕仅仅是对峙,其风席卷至下界时余下的余波,也足以令天地震荡,所有人都不得不站队,互表忠心。
更何况,杀戮抢夺敌人的资源,不也是自己的机缘吗?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和真人,此刻也不比任何人高贵,祂们为了真仙的怒火瑟瑟发抖,甚至可能因此彼此之间的战斗而陨落,那岂不是正好由他们补上其位。
至于凡人?
反正又死不完。
云舟界是没有梦的。
天地之间,强者为尊——整个云舟界,本就是不成元神,皆为蝼蚁,哪怕是成了元神,与世长存,在真正的真仙面前,却也比大号臭虫好不了多少。
开脉修士,有权豁免税务,圈占田地;筑基先天,便可建立家族,统治城池,将周边草场森林化为己用。
金丹真人,当为一国之主,可化一国民众为仆役,为自己栽种灵药,建设园圃,将一个个名山大川纳为己有,更是可开宗立派,成那一派之主。
而元神真人,突破天人极限,可高居天上,俯瞰世间。
层层剥削,层层权柄,在更上一层的修士来看,更底层的修士真的就是工具。
做梦?
连修士都做不成,还想做什么其他的梦?!
两位元神真人在天上立下赌约,便可倾覆凡间十国,令十国境内心魔横流,妖邪肆虐,甚至聚众攻城,数百万人因此横死,哀鸿遍野,而民间更是民不聊生,痛苦凋敝——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大修士’的一句话。
【果然,现在的修士武德不足,就是因为活的太舒服了啊】
【的确,不过我觉得,与其说是活的太舒服,倒不如说是没有压力,所以动力不足】
【给他们一点吧】
陈素然便是昔年十国国民。
他还记得,那时候原本自己和哥哥父亲都在一位筑基修士老爷家的家田里干活,半个城的居民都是为了那位原家的筑基修士服务。
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不算差,至少有着筑基修士庇护,山林中的妖邪,旷野中的荒灵,都无法威胁到他们。
自己去外地开荒,要面对的,可就是此人不吐骨头的魔物,是能瞬间占据你好不容易开出田地的草木精灵……不成修士,就连种田都办不到。
不过,有着修者庇护,却也不必担忧天气,也不用担心肥料,只需要安心为老爷们工作,起码能享受表面的太平。
但自两位元神真人降下神念后,那暴增的妖邪荒灵,便彻底摧毁了这仅仅是表面的和平。
陈素然的父亲死于一只侵入农场的野猪妖,活活啃空了脑袋。他的哥哥妖魔攻城时被本地原家的修士老爷做成了血肉傀儡,驻守城池。
陈素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接替了父亲哥哥的职责,带着家中老母与几位妹妹流亡南方。
但就在中途,欺软怕硬,不敢劫掠修士粮仓,却敢于对饥民下手的马匪便一刀砍死了他的老母,将他妹妹掳掠,更是在陈素然拼命反抗怒吼时,又是一刀将其砍翻。
妹妹的结局究竟怎样?
陈素然现在都不知道。
苦吗?
一般而已。
天下之大,比他陈素然苦的千千万万。
就算是没有修士,没有妖魔,也一样会有大旱灾荒,那时候,无数饥民一样要流亡千里,一样要啖尽草木,一样会易子而食,一样会有各路劫匪恶盗,要把他们的骨血都压榨干净才肯罢休。
陈素然只是痛恨——他痛恨自己不是修士,他痛恨自己不是劫掠其他人的那个,他痛恨自己没有力量,居然只能被人,被这天地无尽的夺取,却始终无法报复回来。
所以,重伤痊愈,捡来一命的他坚固心肠,竭尽全力得了一本修法,又花费漫长时间修成筑基,不择手段地去在这天地间抢夺一线机缘。
烧杀抢掠,横行跋扈,对强者屈膝,对弱者横眉……
当他自己真的也开始这么做的时候,陈素然才发现。
——真的,好爽啊。
这就是修者的感觉吗?这就是高高在上人上人的感觉吗?这就是一言一行,就可操控他人生死,只要觉得那个人讨厌,就可以出手将他杀掉,这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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