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立刚出生的皇长子这件事,倒是并未遭到尚书台和两府任何反对,顺利通过。
“因为有先例。”
杨恽啃着东陵瓜,只抱怨没有西域的伊吾瓜甜,正与刚结束扬州刺史任期回长安的张敞聊着近来朝廷发生的事。
“汉十一年,高皇帝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刑白马而盟,诸子不论长幼贤愚,毕以为王。其中高皇帝之少子的小儿子,燕灵王刘建便才出生月余,是被御史抱着受封的。”
有这个先例,程序上便不会招致反对,毕竟从高祖到孝武,皇子统统封为诸侯王是不成文的规矩,或早或晚都有这么一天。
唯独有一类皇子除外:太子爷!
正牌嫡生的太子如孝惠皇帝、孝景皇帝都没经历过诸侯王这一身份,如今刘询将皇长子加急封王,是要安朝野之心,明示太子之位,要等待皇后所生嫡子来坐,长子再长,那也是庶的。
这一招确实不错,而更妙的是所封的位置。
世界是不平等的,哪怕是一个爹生的儿子们,在父亲心里也有远近亲疏的排位。
就比如孝景皇帝时封的十三个诸侯王,较受宠爱的刘彭祖为赵王,赵地富饶而地处中原,妥妥的好地方,其余诸如刘胜这种不爱不疏的,则放到了中山国。
最惨的是小儿子刘发,刘发的母亲只是程姬身边低贱的侍婢,孝景临幸程姬时,她正逢月事,遂将烛一吹,让侍婢代劳,反正关了灯都一样,谁料竟一发入魂,因名曰发。
正因如此,汉景帝几乎不记得有这么个儿子,封王时随便一指,打发到吴氏绝嗣后的长沙去了。
汉时的长沙相比于中原,乃是贫穷卑湿之地,刘发倒是聪明,在回朝为汉景帝祝寿时故意露拙,但张袖小举手,然后请罪到:“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
就着一句话,让汉景帝颇为心疼,毕竟是自己骨血,遂大方的将武陵郡、零陵郡和桂阳郡三地划与长沙国管辖——不久后就被汉武帝削光了。
而这次皇长子封去的豫章又如何?
刚从扬州刺史部回来的张敞想起那地方就摇头:“与长沙相仿,古之流放之地也!”
豫章郡是汉初时被颍阴侯灌婴打下来的,他才是真正的开赣英雄!
不过这个郡在大汉一百三十年历史中毫无存在感,也就孝武灭南越、闽越时作为兵家要冲发挥过作用,然后就又冷寂了。
豫章虽然也有五六万户,三十来万人口,却仍被中原视为蛮荒之地,山林茂密,常有山越出没,江南卑湿炎热,彭泽湖中有蛊虫,那一带的人多患病早夭。
在朝臣们看来,所谓豫章王,也就只比隔壁数年前刚封过去的东瓯王、闽越王好那么一丢丢,全郡十八个县,竟只有首府南昌可称之为“令”,其余皆是县长。
皇帝能将皇长子打发去豫章,即便数年后才之国,在外人看来,是皇长子不受天子喜爱的标志。
“但越是如此,就越能安霍氏之心,陛下这一招极妙。”
也难怪霍光会痛快答应此事,张敞如此说着,却发现杨恽看着自己笑。
“子幼笑什么?”
杨恽拍了拍张敞的肩:“子高还是为自己考虑考虑罢,封国必置国相,陛下此举恐怕不独是为了安置长子,定会挑个有才干,信得过,又熟悉南方的人。”
“而你刚从扬州刺史任上归来,豫章国相之职,舍你其谁?”
……
册封皇长子为豫章王的日子,由史官挑选吉日,定在本始四年九月初一,策命是国之大事,爵禄庆赏,成诸宗庙,所以示顺也,要在高庙举行。
这一天,九卿列侯二千石毕至高庙,皇帝也一身庄重的冠冕礼服,神色肃穆,而小皇子则有点不配合,离开了母亲,被颇受天子信任的中黄门弘恭抱着,仍哇哇哭闹不休。
但仍他怎么哭,仪式都在一板一眼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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