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会耽误很多天时,任弘摇头以为不妥,提议道:“不如一军向西南抵达浚稽山附近,威慑右部,不论其是降是战,也护好回师归途。”
“另一军继续向西,追击单于,以防万一。纵义阳侯未与匈奴战于燕然,有人在浚稽山接应,也能从容而退。”
“道远此策可行。”
赵充国表示同意,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二人,谁进谁退呢?帐内诸位校尉跃跃欲试,如张千秋、张彭祖兄弟是想退,辛庆忌、甘延寿等人则是一心求战,都跃跃欲试要大吵一场。
但两位将军却把校尉们都赶了出去,等到只剩他们二人时,赵充国笑着道:“道远应是知晓的,老夫素来谦逊,以大局为重,不乐与人攀比,过去大将军让我走东,我绝不扬言欲走西,偏师就偏师,做好本分,不与人争。”
“赵将军乃国中长者也。”任弘如是说,赵充国立刻就接话:“既然我乃长者,道远为晚辈,那这次进退,是否要让让老夫?”
“那是自然!”任弘朝赵充国作揖:“我将前往浚稽山的路让给将军!素闻行军之事,进易退难,君为难,我为易!就让弘带着儿郎们去燕然山逛一圈以求心安吧。”他真的很担心西路军。
赵充国乐了,点着任弘道:“道远却是要去追斩单于首重危而行,而将南归休整为汝看后路之事交给老夫,果是欺我老了啊。”
一个是履历丰富战功赫赫,却不服老的老将军。一位是认为自己最适合轻骑驰逐,也担忧傅介子与都护府众校尉的卫青第二。
两人开始说起车轱辘话来,任弘说他兵少速快,赵充国就说他兵多马肥,二人开始争这进军燕然的一路,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赵充国索性一拍案几:“也罢,你我再说下去,恐延误军机,不如让天来定!”
“怎么定……”任弘话音未尽,就看到赵充国在甲衣里掏啊掏,掏出一枚五铢钱来,看着任弘笑道:“道远,选一边罢。”
“赵将军你……兵者生死之事,不可不慎也,这样太儿戏了。”任弘哭笑不得,刘询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死。
可赵充国却不管,自顾自地道:“我选有字那一边。”
说着就将五铢钱高高抛起来,任弘抬头,发现它在帐顶下飞速翻滚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笔直落了下来,被赵充国接在左掌中,随着“啪”的一声,赵将军已有老年斑的右手覆了上去。
赵充国看上去很紧张,任弘从未在这位不动如山的老将脸上见过如此表情,他轻轻抬起右掌,往里面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正要大笑,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似是想起任弘方才与他说的话。
那些由他去追击单于才最适合的理由。
赵充国的踌躇只是一瞬,便又合上手掌,叹了口气,做出了气恼之状。
“命也夫!竟是道远赢了!”
而等任弘告辞而出去召集将士准备西行时,赵充国才复又展开手掌,却见他左掌心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天汉年间的赤仄五铢。这是东天山之战,孝武皇帝亲自接见赵充国后,所赐的百万钱中的一枚赤仄钱,币制几经改革后,如今这古老的款式几已绝迹了。
“五铢”二篆字朝上,方才明明是赵充国赢了。
赵充国盯着这上了年纪的赤仄钱看了许久,就像在看着自己,历经了几个时代,活到现在就等光耀一次的赵翁孙。
然后他就在有些瘦的老脸上拍了一下,骂道:
“赵充国啊赵充国,扫灭匈奴,斩单于首归于阙下,雪东天山之耻,不是你结发而战五十年来的梦么?这是此生最好的机会,该争就得争啊!”
“你这老匹夫,都什么时候了,怎还想着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