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诸侯们在本始元年注定不好过,前脚才有三王自杀,到了五月下旬,未央宫前殿又在集议,决定广陵王、楚王相互告发对方谋反一案了。
主办此案的大鸿胪田延年力主处死广陵王。
田延年道:“广陵王与楚王相互举咎,虽各执一词,然其暗暗豢养死士,制作甲兵,具天下之舆地及军陈图,使巫祠社,祝诅主上之罪,却是确凿无误,事泄后连杀二十余人。按律令,当以谋反巫蛊罪加以诛罚,腰斩东市!”
广陵王国的前身江都国便是因此而废的,江都王刘建不单有禽兽行,还蓄意谋反,大搞迷信活动,指使女巫用“魇胜”之术咒诅武帝。
因为证据确凿,参与集议的群臣也无人为广陵王脱罪,宗正刘德与楚王是近亲,亦不好掺和进来,只有苏武表达了顾虑。
“上月广川王、清河王、淄川王皆下吏自杀,长沙国亦废除,而如今又兴大狱,治楚王、广陵王,天下诸侯忐忑。”
苏武一个个数着来:“赵王、中山王、平干王、河间王、真定王、梁王、鲁王、城阳王、泗水王、六安王皆上奏疏哭泣,自以骨肉至亲,先帝所以广封连城,犬牙相错者,为磐刘姓宗族也,今恐以小过而下狱,有司吹毛求疵,为狱吏所侵辱,不能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皆上书自言愿废国为侯。”
加上刚封的东瓯王、闽越王,这便是大汉所有诸侯了,苏武言下之意,若急治广陵王,诸侯势必人人自危,皇帝刚继位就大肆诛杀宗亲,对汉家天下不利啊,甚至会让人怀疑,大将军霍光意欲何为。
他的意见是,哪怕迁往房陵,也好过直接诛杀。
任弘没有附议,眼角余光只盯着大鸿胪田延年,这位对削弱诸侯太上心了,他到底想要干嘛?
让诸侯震恐,乱汉家诸侯制度,这正是田延年的目的之一,广陵王是诸侯中最有实力,也是与皇室亲缘最近的,田延年一个接一个罪名抛出,只欲置其于死地!
他甚至爆出了一个猛料:
“去年昌邑王废,县官南下即位前仓中忽然起火,许婕妤之堂兄死于火中,而县官亦受小伤。”
“初时以为是意外,经查证,或是人为放火!据绣衣使者查证,广陵王得知今上即位,曾言:太子之孙安能为天子哉?想来是刘胥豢养死士,欲提前刺杀县官,皇位自然便轮到他。反状确凿,决不可姑息!”
此言一出,自是满堂惊愕,广陵王觊觎皇位是人尽皆知的,诅咒皇帝、暗养甲兵死士,加上田延年帮刘胥制造的“证据”:一封暧昧不清的信,一个广陵籍贯的死人,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足以让刘胥万劫不复。
一时间群臣改了风向,开始力主处死广陵王:“广陵王胥失臣子道久矣,辄蒙不忍,遂谋反逆。所行无道,虽桀纣恶不至于此。天诛所不救,当以谋反法诛!”
霍光瞥了田延年一眼,他对广陵王素无好感,两次君位更替都没他的份,却也不明确表态,只说诸侯宗室之事,还是得交予天子最终定夺。
以田延年预料,皇帝毕竟年轻,对即位前许嘉之死耿耿于怀,听闻广陵王又是诅咒,又是派死士行刺,定深恨之,广陵王死定了。
群臣没等太久,中黄门弘恭很快传回了天子的决断:“大将军,县官闻广陵王之事,涕泪交下。”
他提高了音量:“陛下涕泪言,朕因巫蛊事而丧亲而孤,故不忍以巫蛊罪致法于至亲!”
霍光睁开了闭目的眼睛若有所思,目光中分不清是惊喜还是忌惮。任弘低下头忍着笑,这理由真是绝了,因巫蛊之祸成为孤儿的皇帝,不忍心用同样的罪名给广陵王治罪,谁能挑出毛病来?也亏刘病已能想出来。
田延年则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群臣也愣了片刻,而后便以苏武、刘德为首,大加赞叹:
“陛下有舜之仁悌也!”
……
汉家规矩,宗室的罪状必须上报给皇帝,由此决定是否进入诉讼审问截断,但皇帝常常法外施恩,寝而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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