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泥死死捧着那本《头场雪》,泪眼婆娑,哽咽骂道:“以为谁都像你这种铁石心肠吗!”
李淳罡凑热闹说道:“老夫得空儿瞥了几眼,书中情爱倒还好,倒是这王东厢的诗,真是好,追摹先贤,深谙正诗的金石气韵。不过有几篇有失水准,不知跟谁学来的坏习惯,大段大段生搬老庄易三玄,尤其是从佛经上剥捉下来的一些生僻词汇,要老夫来评,便是生了禅病。不过春秋国战以后,士子逃禅几十万,因此也不能说就是这位王东厢才气不足,只是顺应时势罢了。”
突然,徐凤年与老头儿极为默契地大眼瞪小眼,看得旁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这两家伙同时笑容古怪,只是李淳罡笑意中多了几丝慨然唏嘘。两人再同时一叹,连姜泥都忍不住收拾情绪,好奇嘀咕这两家伙是怎么了。她自然不知道老剑神那个李青胆的别号是出自一位大家闺秀的赠诗,那位女子与王东厢一般无二,在当时士林文坛上亦是诗豪一般的奇葩,可她一生中最出彩的华章,皆是在为爱慕的李淳罡所写。可惜李淳罡心无旁骛,极情于浩浩剑道,年轻时候全然不顾儿女情长,多少女子为此黯然神伤,至死不得安心两字。
在这件事情上,徐凤年与李淳罡,何其相似?
老剑神呢喃感伤道:“这王东厢小丫头有大仙气啊,一本《头场雪》早就将世间百态给说穷尽了,便是老夫这等早先自诩天下第一散淡汉子的家伙,看了这书以后被当头以喝,才知闲散清淡是假,什么狗屁风流的高谈雄辩虱手扪,什么自诩风骨的嶙峋更见此支离,里子里恐怕仍是逃不过那一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回头再思量齐玄帧那句临别赠言,说是只要在山下,便要被道祖两指方寸间的一纸灵符给拘下来,不管如何都逃不出去。”
李淳罡抬起手,接过世子殿下丢过来的一只酒囊,狠狠灌了一口,胸中闷气一扫而空,笑问道:“作者作书时的心思,旁人怎得知。你下次再看到那被封作王东厢的小女娃,替老夫问个问题,她小小年纪,足不出户,怎能借书中一泼皮无赖之口道出天下万般难事皆可在女子大腿上办妥的警世妙语。”
徐凤年点了点头。他读《头场雪》不多,但身边似乎所有人都身陷其中不可自拔,大姐与姜泥同样是掬了无数把同情泪,连那臭名满北凉的死党李瀚林都太阳打西边出来地泛起心酸,加上第一次见面便在读《头场雪》的靖安王妃,王东厢的书迷可谓数不胜数,难怪被誉作千人读来《头雪》千种雪,看来是要抽空好好欣赏一遍。徐凤年低头嚼着肉,鱼幼薇轻声提醒,说车厢里还余下一套洁净衣衫,徐凤年嗯了一声,抬头说道:“接下来的日子你与魏爷爷一起描绘那四具甲胄的符箓纹路,我可能不太能得闲了。”
鱼幼薇将尖尖的下巴垫在白雪慵懒的武媚娘身子上,柔声道:“好的。”
徐凤年有些愧疚说道:“有没有被白天的厮杀吓到?”
鱼幼薇笑着摇了摇头。徐凤年立即露出狐狸尾巴,嘿嘿道:“我的刀法架子是不是很有大家风范?”
鱼幼薇妩媚白了一眼。就坐在徐凤年身边小心翼翼护着《头场雪》的姜泥则冷哼一声,很不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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