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为首之人,正是那位三十年来离阳朝廷的第一位宰相,书省主官齐阳龙。书令左手边是执掌门下省的坦坦翁桓温,右手是没能在权利变迁接任白虢礼部尚书的“失意人”,继续执掌国监的理学宗师姚白峰,还有从清水衙门礼部转去实权户部的白虢。更有时值隆冬时节却尤为春风得意的某位皇亲国戚,嗯,就是那位借着佳婿的光,大摇大摆撞入京城视野的柴郡王。
这场漫长的讲武从午时一直进行到黄昏,都还没有收官的迹象,但是没有一人退场,甚至不断有新面孔涌入,人山人海。
期间更有监国天下的太殿下携手太妃,悄然半途加入。
很快又有老吏部尚书新书省辅臣赵右龄不掩身份地破开人流,参与其,坐在了一张临时新增的蒲团上。
相较赵右龄,由翰林院掌院升任吏部尚书的储相殷茂春就要含蓄低调许多,轻车简从到了国监,跟年纪轻轻到令人发指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并肩而立,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但这两位足可称为枢重臣的大人物,一个外廷首官的正二品,一个清贵无双的正三品,这一站就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因为他们站在极其靠后的位置,又没有扈从护驾更没有身穿朱紫官服,加上左右前后都是寒窗苦读圣贤书的国监普通学,没有谁知道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杵着这么两位当朝大佬,只把他们当作了寻常的太安城儒士。
国监持续喧嚣热闹,成为京城上上下下的热议焦点,国监外的酒肆茶坊更是人满为患,等着那场辩论结局的水落石出。
不断有士书生跑到街上大声汇报“即时战况”。
然而在几乎人去楼空的翰林院,出现了两张风尘仆仆的老面孔,一位是郁郁不得志潦倒多年的元先生,另外一位让当值官员差点忍不住当面翻起白眼,以前宋家两夫称霸坛的时候,那官员得人前人后都竖拇指夸赞一声好一位宋家雏凤,现在嘛,两位夫都死了不说,还谈不上有啥哀荣,谁不知道风光无限的宋家是肯定没机会东山再起了?没毛的雏凤不如鸡,谁还乐意把你贬至贫寒地方当个小县尉的宋恪礼当棵葱?这样的冷灶要是还能烧成,老就把灶灰全吃了!
这名从七品清流官员倒是没太过拿捏架给脸色,终究先前出门访亲的元朴元黄门还在翰林院挂着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宋恪礼损了多年八面玲珑点滴积攒下来的功德。
元朴,或者说离阳帝师元本溪在自己屋内落座后,半寸舌的口齿自然含糊不清,“不去国监看一看?那里是你宋家的兴起之地。”
跟随元先生结伴走过大江南北的宋恪礼摇摇头,平静道:“旧地重游无济于事。”
元本溪沉默片刻,缓缓道:“陈望,孙寅,以后就是你的政敌了。他们不论事功学问,都不输你。不过这两人率先由暗转明,这是你最大的劣势,也是你唯一的优势。”
宋恪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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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相距翰林院不远的赵家瓮尚书省衙门,一名紫髯碧眼的高大老人独自走到御街上,站在这条天底下最雄伟宽阔的街道央,背对皇城大门,望向南方的天空。
老人没来由记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一场偶然相逢,那时候,那人也很年轻,起码腿就没瘸。
当时自己被恩师故意压在翰林院,而至交好友已经在兵部担任司驾主事,其余同年进士也都各自有了一份锦绣前程。那是一个人被武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节,往前推十年,人便如伶人,在朝堂上只配给武将当应声虫,若是再往前推移个几十年,王朝内处处藩镇割据,人人封疆裂土,读书人连应声虫都难做,马屁没拍对,或者拍得花团锦簇但是被武人误会了或者听不懂,说不定就会被直接喀嚓一下砍掉脑袋,这么一个王朝,不说原正统的大楚,就是给大楚心甘情愿当奴做婢的东越,也有资格笑话这个北方的邻居是一群未开化的蠢蛮。而他因为生得紫髯碧眼,连原人眼的离阳北蛮都要冷嘲热讽。
在某个读书人日终于略微好过些的深秋季节,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日,他去兵部衙门找好友开后门借阅一份有关两辽疆土的舆图,等他如愿以偿拿到舆图,结果滂沱大雨骤至,不敢让雨水沾湿舆图,只好在衙门口檐下躲雨,可那场肃杀大雨始终不停歇,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等着。然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撑伞而至,手里拎着个小木箱。对这个人,他见之不喜,因为此人身上有着浓厚的武人气焰,观其身上装束,大概是个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杂号校尉,兵部衙门庭院深深,有数重数进,他猜测这人恐怕也就在第一进院就止步了,果不其然,那家伙被阻在第一进的院里,他就没有再去上心在意了,只是等雨的时候,偶尔转头瞥一眼,看到那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武人孤伶伶站在大雨,就这么一直淋着雨,雨伞放在脚边,还有那只打开的箱,白花花的,应该是银。只是这丁点儿银,在胃口能吞天的兵部老爷眼算什么,同僚三四人喝上一顿花酒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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