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季嘿嘿笑道:“那是当然!咱们王爷是地地道道的北凉老爷们,是实在人,从来不说离阳朝廷那边狗屁倒灶的官腔!”
林斗房笑骂道:“王爷祖籍辽东锦州!何况也不是出生在北凉!你刘老三这辈子拍马屁无数,就没一次上得了台面。”
刘元季天不怕地不怕,对大将军徐骁也是敬而不畏,唯独畏惧林斗房这个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否则当初到头来整个北凉就只有林斗房赏给了刘元季几记老拳,如果不是尉铁山等人拼命拦着,估计刘元季还要被踹上无数脚。
尉铁山欲言又止。
徐凤年眼尖,温和说道:“尉老将军有话直说。”
尉铁山一咬牙,沉声问道:“王爷,咱们北凉当真要依靠那些年轻人?把三十万铁骑和北凉存亡都交付流州战事?”
这次轮到姚白峰咳嗽一声,偷偷丢给了徐北枳一个眼神。
毕竟附近那些晒书的书院士子鱼龙混杂,涉及边关大事,不得不小心行事谨慎对待。
徐凤年摆摆手,笑道:“没事,现在在这里说这个,已经不会泄露军务了。”
徐凤年正视尉铁山,“谢西陲在前往流州之前,曾经私下问过我一个问题,是希望北凉三十万铁骑人人轰轰烈烈战死关外,然后问心无愧地带着遗憾,等待北凉四州沦陷的结局?还是赌上一把,有可能会背负千秋骂名,被骂做一位不懂兵事却贪功冒进的守边藩王,被后世史家认为是个纸上谈兵的典型,去为北凉搏得一线生机?”
一干老将都陷入沉思。
林斗房第一个回过神,脸色凝重道:“王爷这么说,我今天就算没白来一趟,回头喝两斤绿蚁酒,原本那一肚子脏话骂话就先放着,要是万一打输了,到时候去清凉山的碑林指着那块墓碑,捡起来肚子里的东西再骂。”
刘元季悻悻然道:“林斗房,这也骂王爷啊?”
林斗房恶狠狠道:“既然当了北凉王,何况手上还有世间战力最强的精兵,那么打大胜仗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年大将军连大半座中原都打下来了,现在王爷凭啥挡不住北莽蛮子?”
姚白峰一脸匪夷所思,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徐北枳幸灾乐祸道:“林老将军这话厚道。”
性情最是平和的尉铁山忙不迭打圆场道:“老林啊,这还没喝酒呢,咋就说起酒话来了。王爷,别跟这头犟牛一般见识,老林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咱们这帮老家伙里头,不当着王爷面的时候,就他最护着王爷。”
被揭穿底细的林斗房横眉瞪眼。
徐凤年笑眯起眼,满脸真诚笑意,打趣道:“尉老将军,我心里有数,林老将军毕竟差点做了我的老丈人嘛,不向着我才怪。”
刘元季大煞风景道:“王爷这么俊,再看看林老头这副磕碜模样,就算真有闺女,也绝对配不上王爷啊。”
戎马生涯中早已习惯了对刘元季拳打脚踢的林斗房,差点就要一脚踹向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刘老三,只不过年轻藩王和姚白峰都在场,这才好不容易忍住。
徐凤年突然轻声道:“姚先生,我有个提议,白马书院能否安排一些士子定期去往凉州城内外的村野私塾,为那些出身贫寒的蒙童讲学,授业内容不用太细致,粗浅即可,一来不用耽搁士子在书院的学业,二来那些孩子也听不懂高深内容。因为我希望我们北凉未来的读书种子,能够越早了解中原的风土人情,希望他们知道在寒苦的北凉家乡以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让他们生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志向,所以书院士子们大可以随意讲学,哪怕是随口与孩子们说些中原当地的吃食菜肴也好。”
徐凤年沉默片刻,试探性说道:“可能此事的确有些大材小用,如果书院士子实在无人愿意去做,我可以拿出听潮阁藏书作为外出讲学的酬劳。”
此话一出,姚白峰怔怔出神,半响无言语。
藏书楼前的空地上,秋天的阳光里,那些帮忙晒书的年轻士子也许听不清楚那边的言谈内容,但人人都可看到那一幕。
一个年迈的读书人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
一位位杀人如麻的北凉功勋武将坐在左右。
一位手握三十万铁骑兵权的藩王,更是安安静静坐在那边缘。
然后,年轻人们又看到一幕。
那位桃李遍天下的理学宗师缓缓站起身,对那位年轻藩王毕恭毕敬作揖,低头时热泪盈眶,颤声道:“我姚白峰,我白马书院,为北凉所有读书人,拜见北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