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些将鬼切撕裂的剧痛不过持续短短一瞬,残余的隐隐疼痛仿若游丝般攫取了鬼切的心神——
不会错,这是血契断裂的感觉,是源赖光出事了!
血契的联结只余若有似无的丝缕相缠,鬼切拼尽全力向山里疾驰而去。他作为斩鬼无数的杀器,自然对血腥之气敏感异常。然他刚至山林,便嗅到冲天血气。鬼切不可置信的咬紧了牙……这么重的血腥之气,难道是有人屠尽了整个村落吗!?
几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极度愤怒与惊惧攫紧了鬼切的内心。他为自己作为断恶之刃的失职感到耻辱,亦对源赖光的安危感到恐惧。他提刀向村庄奔去时,在山路上便见着村落燃起燎天的业火——五百年前的大晦日之劫,仿佛于此时此刻此地再度重演。只是当年的焚城之火,是大妖玉藻前的复仇之火。而今日燃烧在这个无辜村落里的,却只是人类贪婪无度的残杀之火。
在这个人命如飞蓬的乱世,法度与正义是最为荒唐的笑话。鬼切忽然冷静下来,他念动咒诀隐去身形走入那业火燎天的村庄,里面有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狂笑也有孩子的啼哭。他提刀踏进村庄,从正在施暴的山贼盗匪的谩骂中隐约知晓他们为何会选择这个鸟不拉屎的贫穷村落打劫——
原来是在不久前,他们在打劫过路人时打劫道一个出逃的当铺老板。那老板身上没多少银两,却身怀五百余年前清河源氏的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强盗们当即逼问老板此物为何处所得,那老板为了活命,便告知了他当铺所在的城镇,说城中有一贵公子将此物拿来典当。强盗们听后便赶到城镇打听,像鬼切这般风华惊世的贵公子,城中见过之人定是过目不忘,终于他们在城中木材铺得知贵公子曾聘人去了一处偏远山村修缮宅邸,想来应是这位贵公子想要寻一处僻静之地隐居静养。
得知鬼切所在之地后,强盗们便打算抢了鬼切的‘山中别邸’。可不想他们精心谋划数日的抢劫计划,却因鬼切的结界而遍寻不见源赖光的屋子。等着他们的,只有一个贫穷的村落和一群淳朴而无辜的村民。
空跑一趟的强盗们自然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村民身上,想着蚊子肉也是肉,好歹也是一个村落,总能刮出几分油水来。故而他们绝行屠村恶行,而住在村子外面的源赖光自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此生他是个弃婴,能活至今日全靠村民的恩惠与帮助,他义无反顾的冲出结界将村中老弱妇孺往鬼切设下的结界中带。可人力有限,他的行动没多久便被强盗发现,加之他天生的白发赤瞳之貌,强盗们便以为他是这山中恶鬼要将之杀而后快。
为护身后妇孺逃脱,源赖光告诉了她们进入结界的方法后毅然回身拔刀对敌。他面前是五十余人的强盗,甚至还有百余个强盗在村子里横杀肆虐。可依照他的力量,他最多只能救下这么多人。源赖光咬紧牙关,如前世一般深恨自己的弱小无力。他拔刀出鞘,刃如秋水,可鉴明月。
强盗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敢对着这么多人拔刀而立。这等行径,叫好听一点可赞为孤勇,说难听一点,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但源赖光没有退却,他明白,自己从拔刀开始便已无路可退。生死一刹间,尘封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尽数涌现。他是人类最强的武士,哪怕他的刀不在身边,亦是那睥睨风云的源赖光!
他怒吼如狮,横刀于胸前。他是武士,他的刀只为本心正义而出鞘!前世如此,今世如此,生世皆然!
愤怒的强盗们提刀向源赖光砍来,源赖光身形一矮,双手持刀作虎伏绝刀势撩刃暴起。名刃穿腔而过,残艳血花纷纷而落。源赖光来不及振去刃上血迹,便冲斩向另一个扑来的强盗。刃影刀光间,源赖光吐息如雷,眉宇虬结如狂龙。他大踏步向前,像是踏过无尽岁月,又像是一片夏末早枯的树叶落入锦鳞游曳的闲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