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泰入到堂中,请麴爽屏退从侍,将那宋羡的言语,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报给了麴爽。
麴爽听他说完,瞠目结舌,半晌无话。
好一会儿,卫泰问道:“令公,底下该怎么办?”
麴爽唉声叹气,失望地说道:“宋羡应是因闻他的此案,乃是太后下旨、莘幼著亲自督办的,自知必死无疑,遂横下心来,张口乱说!罢了,罢了,我与黄奴志同道合,情若兄弟,黄奴已逝,我常痛心,而黄奴生前,素爱宋羡,瞧在我与黄奴曾经的交情上,我本想救宋羡一命,殊不料,他却这般破罐子破摔!无可奈何,吾亦无法矣!元安,你尽快给他定罪罢!”
麴爽推测得不错,宋羡正是因为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才说出了那么两句的半拉话。
却是莫看宋翩贪生怕死,宋家的子弟们,还是很有几个对得住他们阀族子弟的“骄傲身份”,不怕死之人的,宋方是一个,宋羡尝在谷阴的禁军中任过不短时期的军职,最高做过王国三军之一的长官,虽不通军事,毕竟掌过兵,亦有些烈气,也是一个。
卫泰应道:“是。”
他是麴爽的心腹,对麴爽的过往清清楚楚,对麴爽的心思也十分了解,见麴爽这般失望的模样,想道,“令公与宋方的交情,起初不错,后来两人虽未反目,实已不和,哪里称得上‘情若兄弟’?令公之所以欲救宋羡者,以我料之,十之八九,是为了向宋闳示好,是想重拾起与宋家的旧谊,以借宋氏、宋闳在我定西士流中的名望,匹敌莘公。”想着,下意识地扫了眼冰清水冷的堂内和门堪罗雀,唯青石板铺就、此时数树落寞耸立於阳光下的堂外庭院。
麴爽沉浸在失望中,没有注意卫泰的小动作,挥了挥手,说道:“你去罢。”
卫泰问道:“宋羡系宋阀大宗子弟,身份非比常人,敢问令公,宜以何刑处之?”
麴爽心道:“乱七八糟的话都喷出来了,还‘宜以何刑’?宋羡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自寻死路!”没好气地说道,“妖言诽谤,诋毁公卿,该处何罪?旧有案例可循,你可按之定刑。”
诽谤此罪,久已有之,前代成朝取消了此条罪名,成文帝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之”,从那以后,以此罪相告的案例就少了很多,但如今战乱百年,这条罪又再度出现,唐国与尊行唐室律法的定西还好点,至少没有再把此罪正式列入到律法的明文中,但在胡人建立的国家里,此罪却是不仅再明文有律,为杜绝唐士轻视当权者,并被列入到了“重罪十条”之中,便是“不敬”这条包含的内容之一,——此“十条”,即原本时空后来的“十恶”。
循按旧时的案例,此罪严重的,当处大辟。
麴爽没有不杀宋羡的指示,那么其意,卫泰就明了了,显是要他按照最重的处罚,斩首定罪。想想也是,宋羡已说出了那种丧心病狂的话,这个人,谁还敢保?谁还敢让他活?只有砍头了事。哪怕宋家,纵或心痛宋羡继宋方之后,亦被莘迩杀害,这种情况下,也只会如避水火似的,忙不迭与他割裂,宋羡叫嚣要把宋翩开革出族,等宋闳闻获此事,却只怕作为宋家而今在朝中代表的宋翩的族籍不会被开,而他即使已被杀掉,他的族籍却也会保不住了。
卫泰应道:“诺。”
辞别出堂,到了本院,卫泰唤来姬楚,把此案的定刑任务交给了他。
却那宋羡的一番“惊天之语”,虽是被姬楚、卫泰、麴爽等人压下,但麴爽等人的心中,不免因此胡思乱想。
这几年来,不间断的大小赏赐不说,左氏时不时的,就召莘迩入宫,两人经常私下对谈,乃至朝堂之上,左氏看莘迩的眼神,现在回想,的确似乎就有些不对,难不成,他两人?
麴爽等,有的想到这里,不敢往下想了,有的怀着恶意,继续往下揣测。
这些不用多提。
只说宋羡的那两个半句话,很快就传入到了莘迩耳中。
传话之人,是羊髦举荐的那个刑部司吏员,此人名叫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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