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莘迩此前的做事风格,对付宋家也好,对付令狐京也好,都是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一动就必致人死地,陈荪暗暗猜度,又想道,“自古权臣,主动让权还政者,几无矣!我看这莘阿瓜,只怕是不会心甘情愿,还政於大王的。他至今无有表态,莫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暂且忍耐,而后等到氾宽、氾丹等等所有支持还政大王的人都露头以后,他一鼓荡之?”
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了现阶段,他们陈家绝对不能乱说话、乱表态的决定。
——然则说了,既然怀疑莘迩是在“引蛇出洞”,那么干脆现在就表态,表示不支持还政於令狐乐不就可以了么?却是陈家毕竟是令狐氏的乡党,陈家在定西的权势,从定西建国那一日起,就都是依附在令狐氏的王权之上的,所以当莘迩势大之时,陈荪可以暂避其锋,委曲求全,但要他彻底地、完全地改投到莘迩门下,放弃令狐氏,这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管好自己的事,留此有用之身,以待将来,这,即是陈荪为陈家目前所定下的策略路线。
陈荪的盘算且不需多说,却说莘迩。
“放长线,钓大鱼”云云,陈荪对莘迩的这个推测,其实大错特错。
莘迩向来讲究堂堂之阵,阳谋之策,哪里会有此等的“阴险恶毒”?
甚至事实上,对令狐乐亲政这件事,莘迩本意来说,也是不反对的。他如果反对,早前朝臣上表建议给令狐乐完婚的这个请求,他当时就不会同意。他当时就已经看到,“完婚”的背后,便是“亲政”。“完婚”的请求他同意了,“亲政”此事,他又岂会反对?
那么,莘迩为何不反对令狐乐“亲政”?
原因很简单,首先,令狐乐早晚要亲政,这是不可避免的,除非莘迩现在“篡权窃国”,行那废君自立之举,可“废君自立”,在当前外部敌人强大,国内令狐氏到底立国已有数十年,民心尚有的背景下,显然是不可行的,其次,而随着令狐乐年岁的渐大,这一两年中,莘迩也清楚地看出来了,令狐乐急於亲政的念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如此,结合此两点,既是顺应变化,也是为了避免“君臣”间日后可能会因此出现的矛盾,令狐乐要亲政,就由之便是。
只是话又说回来,令狐乐“亲政”,也不能是说“亲政”就“亲政”,一句“亲政”,一道诏书下来,莘迩所有手上现有的权力就都上交,他个人的前途命运,从此就要看令狐乐的喜怒,最重要的是,他个人的理想抱负,驱逐胡虏、光复中原等等,自兹就不再复提,从此以后,这些能否得以实现,就全要看令狐乐愿不愿意、或者其有没有这个能力,——这却是不成的。
此外,还有一点,莘迩现下早非是当年的孤身一人,如唐艾、羊馥、羊髦、张龟、黄荣等等等等,还有曹斐、孙衍、张韶、索恭、北宫越等等等等,与他已是一党,互相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令狐乐“亲政”可以,但亲政以后,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令狐乐重用“提请还政於他”的那一干“功臣”,如氾宽、氾丹诸辈,那唐艾等的权力、利益,势必会因之受到侵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需在令狐乐“亲政”前,先处理好的。
故是,对令狐乐亲政,莘迩虽然持不反对的意见,可却直到现下,还没有正式表态。
表态也不难,但在其先,至少两件大事,需得提前办好。
一件是,“征虏将军”的官职之外,再向建康讨要一个官职。
一件是,令狐乐亲政无妨,但左氏不能就此失权。
第一件大事,目前已有眉目。
这件事,最初的提议者是羊髦,早在令狐乐大婚之前,他就对莘迩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当时对莘迩说道:“大王亲政,势在必行,不可阻也。然大王年少,无理政治军的经验,虽具英秀之姿,值此氐秦将独霸北地之时,内抚士民,外抗强虏,恐怕却还火候不足,会嫌稚,为国家计,为我定西的百万唐胡百姓计,髦窃以为,明公宜遣使建康,备述我定西国情,陈明公请为大唐戍边御胡之诚,如能求得诏命,使将军得督陇、秦诸州军事,则为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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