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笑眯眯转向他:“定王殿下,您代天巡狩,但对我湖州内政,并无直接统管之权。如今湖州别驾涉嫌谋害蒋大人,人证物证俱全,本官有权就地锁拿,您这要再插手,本官就可以弹劾您擅权了哦?”
燕绝盯着她,忽然挥了挥手,一大队黑甲护卫冲入广场,顿时将四周围观的百姓冲散,却留下了那些士子,将那些士子赶到了一边。
文臻这边的人看着不好,也都慢慢聚拢到文臻身边,文臻使了个眼色,示意潘航等人不要靠近,就在场外掠阵,因此她身边也就张钺蒋鑫苏训寒鸦采桑寥寥几人,面对着燕绝那一大帮的护卫,看起来颇为势微。
“弹劾,你弹劾啊。现在就弹劾。”燕绝指指文臻,“这里就有笔墨纸砚,你现在就写奏章,我派人帮你送,飞马上京,唔……送到朝中,再经过尚书省初勘,尚书令转呈陛下批复,前后总该有个半个月吧,就不知道半个月够不够你烂了?”
“我若是烂在这里,将来定王殿下也只怕要烂在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文臻就像听见了个笑话,“别闹了定王殿下,想谈判就好好谈,小孩子才满口死啊死的威胁人呢。”
燕绝呵呵笑了一声,很遗憾地道:“我是真想不顾一切宰了你啊。”
一直没说话的蒋鑫冷声道:“定王殿下。陛下让你代天巡狩,不是让你来公报私仇。若你执意如此,下官自也少不得一份弹劾奏章。”
“省得,省得。本王对文大人向来仰慕,一心要陪着文大人任期结束,自是舍不得提前走的。”燕绝笑嘻嘻举起双手,“咱们商量一下。这位王大人,交给本王审问,然后呢,本王保证刺史府上下顺利交接,如何?”
“只要湖州尚有主官在任,殿下便无审问湖州刺史以下高级官员之权。不过殿下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会请蒋大人押送王别驾上京,连同其人罪行一并具折上奏。届时是陛下亲审还是交由大理寺主审,自由陛下圣裁。殿下以为如何?”
燕绝挑了挑眉,道:“也成!”
张钺在文臻身后,有些失望地轻声道:“大人,王别驾此事绝非一人参与,还有之前的刺史府邸之事,江湖捞之事,明显多人参与,本该乘胜追击。另外,定王殿下也不怀好意……”
文臻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莫急。”
蒋鑫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道:“藏锋,官场之事,由来只可曲中求。想要一蹴而就,多半半途折翼,你既辅佐文大人,便切切记得,步步小心。”
藏锋是张钺的字,他怔了怔,半晌也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声,低声道:“我只是有些不服,也有些不明白,湖州这般乱像,陛下既允了我来辅佐文大人,那就是希望湖州能得清明吏治,为何又要让定王殿下来……”
后头的搅屎棍三个字他这端方君子说不出,蒋鑫自然明白,看一眼燕绝,心想帝王心术,从来只看着那云端高位,文臻和燕绥关系如此,一个封疆大吏,一个当朝皇子,如果不派燕绝横在当中,哪位帝王能安睡?
所以哪怕明知燕绝会坏事,会作梗,他这个搅屎棍也会一直在这里搅合着,湖州官场也不会允许文臻一次性端掉,文臻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今日才让一步,就在王别驾这里结束,和燕绝暂时相安无事,以后便是各凭本事,相互钳制下去了。
燕绝这里虽然输了一局,但是蒋鑫的观风使是短期的,押走别驾之后,文臻就少了一个助力,他便当这也算自己扳回了一点,心情略好一些,一抬头正看见对面伞下文臻偏头听张钺说话,银灰的伞将日光筛得透漏温柔,浸润得她肌肤晶莹润洁,连额角都似在发光,而一双眸子含着笑意,微微弯起,比常人大一些的瞳仁转过来时,却又隐含几分清凌凌的冷意,让人想起北国第一枝桃花,瓣叶粉嫩,逸枝横斜,其后城墙上冰棱却还未化。
有种矛盾而又令人心神微微一撞的美。
燕绝的心神也在这瞬间微微一撞,忽然便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间便有些骚动,忍不住又看了文臻一眼,只觉得这女子和自己之前看着时似乎不大一样了,却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不知是因为身份的变化境遇的打磨,还是原本深藏着的一些特质终于缓缓发散,使得她越发尊贵安详,气韵优容,让人瞧着第一眼还不出奇,只是觉着好看而已,却又禁不住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燕绝看到第三眼的时候,文臻已经察觉了,不动声色半转了身,她身后,州学的门开了,原本被关在州学里的学正带领着一应训导、教谕、教授、都急匆匆地跑出来,一出来就给文臻请罪。
学生闹事,师长难辞其咎。这些半老头子们在文臻脚下跪成一排,学生们都警惕地围拢来,等着刺史大人的训诫,大有随时再闹一场的意思,文臻却亲手将最老的教授搀起来,看看四周的学生,长叹:“还是作业留得太少了啊!”
教授们:“……???”
学生们:“……???”
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燕绝已经走了,百姓们又溜了来,随即就听见他们新任的女刺史大人,在那些满怀敌意作天作地的读书人的包围中,对那些教授们道:“本官方才听了广场上诸位士子的慷慨陈词,个个文采斐然,满腹锦绣,可见诸位老先生教化有方。只是有一点,如此才华,仅用在这广场上半日一日地吟诵口号,着实浪费。拿来写文章不好?明经科,明法科,明兵科,哪怕明阴阳科呢,多写写,多练练,总是有好处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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