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心中唏嘘。
殿下每一份心意,都是以铁血山海为证,却又不曾说出口的誓言,但愿文大人能明白。
他看向燕绥,燕绥凝视前方黑暗,道:“那便马场。”
中文舒一口气,马场简单。
曾不凡眼底露出兴奋之色。
那个马场的喂马人便悄然回去,过不多时,底下有细微的灯光闪了闪,这是无事可动手的信号。
中文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无声掠下了山。
燕绥忽然对中文招了招手,中文过去,燕绥伸手,中文立即会意地掏帕子,曾不凡看见,不屑地哼一声,转头走开。
中文把帕子递到燕绥掌中时,却听见燕绥以极低的声音吩咐了几句。
他霍然抬头,眼神惊讶,但随即掩去,低下了头。
……
兰旖发现自己甩不掉唐慕之这个跟屁虫。
因为她有全天下的动物做她的侦察兵。
所以一直到了客栈,她才无奈地停了脚,发现自己把情敌给带到了燕绥的身边。
这让她很不甘心,正要换个方向继续走,忽然看见楼上窗口人影一闪,一人掠出,看身形好像是林擎。
这半夜三更的,林擎去哪里?
她看见了,唐慕之自然也看见了,她比兰旖反应快,立即冲进林擎所在的那一层楼转了一圈,发现人一个都不见。
她脸色雪白。
这半夜三更的,这几个搞事精出现在川北,然后一个不见,这是要对唐家下手吗?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原以为他们敢从川北横穿胆子已经包天了,没想到这几个人的胆量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想象。
唐慕之毫不犹豫一掌拍在了还在发愣的兰旖背后。
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先解决一个!
兰旖咕咚一声便倒。唐慕之扛着她随便往林擎房间里一扔,转身就跟着林擎的身影追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愿意唐家遭了这几个人毒手,也不愿意这几个人尤其是燕绥死在唐家围剿之下。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一直跟着林擎,往城西而去,眼看林擎身后渐渐汇聚了好几个黑衣人影,她越走越心惊,因为那个方向渐渐荒僻且管制,那是唐家军械库所在地。
而林擎十分警觉,似乎察觉了什么,她一个晃神,竟然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唐慕之停了脚,也没继续追,她猜林擎就是去军械库,这令她心乱如麻。
林擎既然去了那里,那么燕绥呢?燕绥也是在那里吗?
听兰旖的口气,文臻却好像去了唐城,这两人为什么不在一起?
今晚的唐家,到底有没有准备?
自己那位万事在心的哥哥,最近一直留在唐城,到底是什么盘算?
她正彷徨着,忽然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接近,她警觉地回身,就看见黑暗尽头黑色的轿子,轿子里一人掀开轿帘,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惊得连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父亲!”
……
唐城里,文臻听见那句问话,便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她嫣然道:“唐先生是个聪明人,为何总问些明知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呢?”
唐羡之平和地道:“以前是不会有答案,今日之后,却未必了。”
文臻心中咯噔一声,唐羡之却又伸手邀请道:“既然来了川北,怎可不尝尝本地特色美食?”
他话音一落,廊上便洒下柔和灯光,仔细看却是颗颗夜明珠嵌在承尘上,平日里被宝盖遮掩,需要时宝盖移开,便现珠光柔和莹润,似无数温柔晚月悬挂头顶。
扇形琴之前台案上几支梅花幽然吐芬。不知何时一张雪白云石桌出现在台案前,两张云台绣墩相对而放,一行青衣侍女流水般上菜无声。她们衣裳颜色素朴,质料却高贵,灯光下隐隐珠光,和乌发间明珠交相辉映,容颜亦如美玉生辉。
文臻此时才发现,虽然冬季严寒,湖上应该更冷,但这小楼内却温暖如春,地面温热透过脚心暖洋洋的,显然整座楼都有地龙。
远处隐隐有丝竹之声,紫英葵随风摇曳,身前白衣男子修身玉立,如云如仙,他含笑的眼眸里星光也醉湖水也清,气氛祥和,如梦如诗。
文臻心里却乱糟糟地想撕逼。
今晚一定有大坑。
她要走。
可是面前人似天上人,天上人行的却是天魔事,唐羡之给她走才怪。
他亲自出面搞这许多花样,不就是为了留住她?
文臻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在飞快盘算,目光无意识地在眼前的菜色和婢女之间梭巡,人美菜香,她目光欣赏,但其实都不入眼,忽然她一怔。
一个端上汤盏的侍女,忽然对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
唐慕之在黑暗疏落的林中惊讶地看着轿中人。
轿中男子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统治川北三州近三十年的唐家家主唐孝成,面容颇为英俊,一双眼眸颜色浅淡,眸光却深,眉心川纹清晰,显然思虑颇重,看人时眼眸习惯性弯起,却又显得柔和。
唐慕之却下意识眉心一揪,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第一眼看见文臻就不喜欢。
这弯弯眼眸笑意却不及眼底的感觉太眼熟。
她退后一步,诧道:“父亲,您不是已经上京了么?”
唐孝成笑道:“京中是龙潭虎穴,如何能去?”
唐慕之默然,便知道去的想必是傀儡了,这在世家大族里也不算新鲜。只是父亲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
唐孝成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道:“今夜有贵客来,少不得你父兄亲自招待。”
唐慕之沉默了一会,道:“父亲是要拿下燕绥文臻么?”
唐孝成道:“那几人胆大包天,想从我川北过境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在川北作祟,我唐家百年门阀,如何能给人这般作践?”
唐慕之默然。
唐孝成看了她一眼,屏退左右,道:“你可知你为什么还能安然回来?”
“自然是我那好哥哥没有将我的事通报长老堂。”唐慕之语气平淡。
唐孝成皱起眉:“慕之,你何来这般的戾气和怨气?父亲和家族何曾亏待过你,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竟完全不懂!先不说那些年你为了追逐燕绥干了多少傻事和蠢事,坏了家族名声。你想要燕绥,我便想法子和朝廷提亲,结果你自己破坏了,你既破坏此事,便收心也就罢了,却又在留山和燕绥勾结起来,对你亲哥哥下手,坏了他在留山的计划,桩桩件件,都是大错,你哥哥不和你计较,代你隐瞒下此事,才有你如今的安然自在,你不仅不感激,还要怨恨在心么!”
唐慕之转向他,静夜孤灯下她看起来面目平板,像戴了张霜雪刻成的面具:“亲哥哥吗?”
唐晓成猛然一怔。
唐慕之笑一声,声音讥诮,:“一胎双胞,龙凤呈祥。唐五唐六,唐族双璧。听起来真好听啊。可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哥哥呢?”
唐孝成脸色忽然变得漠然,也似戴了一只巧手雕刻的面具:“那自然是因为你年纪太过幼小的缘故。”他顿了顿,“你母亲当年生下双胞龙凤,是全族都知道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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