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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千十二冲入的,并非真正的城门,而是瓮城。
入得其中,抬眼三个大字:万人敌。这三个字高挂在一道护门墙上,墙高数丈,几十步长度,矗立众人马前,挡住视线,看不透墙后虚实。瓮城的门,按照惯例,和正城门开得方向不一样。也就是说,陆千十二是从偏西的地方冲入的瓮城中,但是真正的城门,可能在偏东,也可能在偏南、偏北。
这却难不住陆千十二,有洪继勋的城防图,他知道城门的具体方位。欲待绕墙而过,地上遍布拒马、鹿脚、铁蒺藜,行动不得。当先一个百人队,跳下马去搬拒马,没搬两个,听见一阵呐喊。
众人举头四观,瓮城两边墙头,火把晃动,敌人把大炮推了上来。高丽弓箭手密布,矢石齐发。墙下有藏兵洞,掀开石板,钻出数百刀斧步兵,一拥而上,上砍人胸,下劈马腿。
陆千十二两面受敌,遮掩不住。
好在突入瓮城中的骑兵只有二三百人,辗转间还算灵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退出。邓舍在鼓楼上观见,心中一沉。连着鏖战一天一夜,死伤七八百人,好容易突入城中,再攻不进去,对士气会有很大的打击。如果这一次冲不进去,再组织进攻的话,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真要到困军城下那一步,等到双城周边州县缓过神来,可就处在危局了。
通过来时观察,他判断敌人驻扎在各个州县中的兵马,都不是很多。联络、集结、统一调度,大约需要十天左右。而如果从王京调军,时间会更长一点。也就是说,他有十天的时间。就粮草来说,最多半个月,必须攻下双城。
洪继勋讲攻城只需三天,他定了六天。扎营一天,又连着攻城了一天一夜;天一亮,可就是第三天了。
他扔下鼓槌,再凝神去看张歹儿。受到城门破了的振奋,爬上城墙的红巾稳步增加。这会儿达到了四五十人。但是战的很苦,地上一片尸体。如果不能在城门更进一步,他很担忧这些奋战城墙的士卒会失去士气。
气可鼓,不可泄。他决定,亲自带军,再入瓮城。
“主将之责,在镇守中央,指挥诸军。岂可轻身入险?倘有不测,全军不保。”洪继勋连连劝阻。
“城门一失,城墙也肯定保不住。大好局面,毁于一旦。若再战,必损我士气,反使得敌人自傲。”邓舍指着攻城的几千军马,道,“先生,你来说。振奋士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洪继勋默然无语。
陈虎闻讯驰马归来,一样阻挡不住。赵过本在后营休息,听说之后赶紧起来,一定要陪他一起入城。整束盔甲,带了几十个亲兵。邓舍驰骋出营。军中知道主将亲自上阵,洪继勋带头为邓舍助威,齐声呼喝:“断竹、续竹;飞土、逐敌!”
城墙上张歹儿看到邓舍亲自冲到,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力气。他避开李成桂的长枪,撞入高丽士卒堆里,大刀换回长枪,连刺带挑,挑起两三个士卒,扔下城墙。
想起邓舍的提拔之恩、赐枪之情,他又是愧,又是恼,睚眦俱裂:“临敌不破,致使主将上阵,我辈之辱!众将士,敢不以死相许。”
他们在城墙上战斗足有一刻钟了,换了平常新卒,早立不住脚。一来张歹儿勇悍,二来这些降卒训练有素,受到重赏、鼓声、长官的竭力约束以及邓舍千方百计地激励,这才死死守住了城墙一隅。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他们守住了,敌人自然就开始守不住。
邓舍冲到城门前的时候,城墙上士卒已经增加到了一百来人。围成十几个圆阵,步步推进,将占据的范围扩大了仅存的另一个云梯前。接应这个云梯上的士卒上城。
李成桂不再去寻张歹儿邀斗。他本来抱的念头就是擒贼先擒王,既然发现敌人有更大的官儿来到城前,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上城墙的红巾虽多,高丽士卒更多。姜忠祥调集四五个后备队,凑了七八百人,组成几十个锐角阵型,长枪在前,刀斧在后,一**地冲击红巾阵型。两边将士刀斧见刀斧,枪戈碰枪戈。伤亡都很大。
邓舍路过杨万虎身前时,呼喝一声:“乌头,还能不能再战?”乌头是杨万虎的小名,听陈牌子说过。
杨万虎一声不吭,踢开给他裹伤的士卒,掂起大斧,追在马后。陈牌子急忙召集散在城楼前举着盾牌保护城门的流人,紧随其后。陆千十二羞愧难当,一马当先。驱散来抢城门的高丽士卒,二度攻入瓮城。
邓舍指挥骑兵排列入口处,张弓搭箭,瞄着上下。杨万虎等人撑起盾牌,滚入城内,用刀斧破坏地上鹿脚、拒马。高丽士卒又现身墙头,才一露头,邓舍就令箭矢齐发。顿时射中了一大片敌人。他们射敌人弓箭手,陈虎冷静地只射炮手。
他箭术好,距离又近,尽管有盾牌掩护炮手,但只须露出一点缝隙,他射出的箭就能钻入,射中持盾的人。盾牌一落,敌人的炮手暴露无遗。如此这般,连着射死了两个炮手。
藏兵洞里又钻出高丽士卒,杨万虎分领一支人马,逼得他们进不了一步。陈牌子继续破坏鹿脚。两队抬着撞车、抱着柴草的士卒,举着半截船,在下了战马的陆千十二等人保护下,绕过了护门墙,找着敌人城门。重演破瓮城城门时的一幕。
城门未破,地上鹿脚先净。
赵过纵马冲出,奔驰瓮城之中。所过之处,敌人士卒无一合对手。杨万虎极不服气,两人比赛一般,一个马上,一个步下,驱杀的敌人喊爹叫娘,杀了个落花流水。
邓舍神采飞扬,横枪在马,扬声大笑。
掌军以来,他的心越来越硬,笑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他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内心活动的武器。同时,还能使部下摸不透他的虚实,对他保持信心。洪继勋说一军的主将,责任在坐镇、指挥,只对了一半。邓舍总结亲身的体会,认为主将最重要的作用,是稳定军心。只要还能得到士卒的信任,那么,再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
大笑间,他瞥到一个身影在瓮城城墙上闪过。年轻英武,盔甲鲜明,他记得这个人,洪继勋介绍过,叫李成桂。这个名字真的很熟,他下意识地走了一下神儿。忽然听见破空之声,一支箭矢突然射到他的面前。
他闪身避过,第二支箭接踵而来。这次射得却是战马,正中坐骑左眼。战马吃痛,嘶鸣着举蹄跳蹦,邓舍猝不及防,摔下马来。亲兵们慌忙跳下马来去救,乱成一团里,陈虎稳坐马上不动,搭箭去找放暗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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