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军官,大多是邓舍在守营之战后亲自提拔的。他们服从邓舍的命令,而且地位较高,对未来的发展,比士卒们上心。谁也不想吃败仗,立不住脚,丢掉辛辛苦苦拿命搏来的官职。轻重厉害讲到,应该不会有人反对。最多,一人赐一个高丽女子,允许他们享受三天就是。
士卒们想的,几乎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快活一天总好过苦一天。忽然剥夺掉他们的享受,又收缴战利品,可想而知,必然激起不满。
邓舍考虑到了这一点。和文、陈等人筹商出两个办法。
首先,推迟筑营,以百人为单位,分队集合开忆苦大会;通过忆苦,适当夸大当前的发展形势,唤起他们对未来的希望;同时,略微讲一下目前遇到的困难,给其一定压力。
其次,在物质上许愿。攻城一战,功劳簿他才批准,还没赏。厚加赏赐,再挑选几个斩级多的,仿百户规格,赐高丽女子,任其享用一天。承诺,凡是以后战功积累到一定程度的,享受同等待遇。其他的高丽女子,一概交由总管府,遣散回家。
做完了这两个步骤之后,再推行收缴令。
众人讨论半晌,没补充的了。邓舍下令,按这个章程,给一天的时间,各千户负责,自去办理。他很想留下来亲自监督,脖颈上的伤得换药,再三交代,留了队亲兵督办,打马回府。
他住的地方,本为李成桂祖宅。数代经营,十分豪侈。他现在记起来李成桂是谁了,停马府前,仰脸瞧了会儿门上的横匾。感触万千。
他曾开创了一个王朝,连绵数百年。在朝鲜的史书上,他是个盖世英雄,而现在知道他英雄事迹的,只有自己。邓舍摸了摸伤处,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吴鹤年也陪着抬头,瞧见横匾上两个大字:李府。懊恼不已,连连自责:“小人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将军勿怪,小人就去找人摘下它,换一块万户府的匾挂上。”
邓舍摇了摇头:“挂着吧。”
他要用这块匾提醒自己,默默无闻的不一定不是英雄;显赫一时的,很可能不过过眼云烟。
进了门,他问:“李成桂的家眷在哪里?”
“男丁全砍了头;女的,王夫人说,留下给将军过目。大约见将军忙碌,故此一直不曾对将军提起。”
过目的意思,无外乎中意的纳入帐幕。灭人城,夺人妻,红巾中不少将军喜好这调调儿,王士诚便是其中之一。究其根本,这心态又可分为因征服、或因仇恨两种类型。
王士诚属于前一种;文华国属于后一种。他痴迷官家元配,像永平达鲁花赤、刘总管老婆那种,鹤发鸡皮,征服感再强怕也下不了手。他乐此不疲,无非潜意识中,仇鞑、仇官心理作怪罢了。
邓舍理解,不代表他有兴致,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再仰头瞧了眼横匾,道:“过目不必了。养在后院,不许亏欠侮辱。”吴鹤年应命去了。
转入楼阁,换过伤药,铺开洪继勋献上的地图。他看了不下十遍,上边每一处山峰、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岛屿、城镇,早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脑中。
手指顺着地图上标记的道路,他细细观看。远处营中,集合开会的糟乱,随风传入室内,被城里各种人籁一冲,变得很淡。房间里挺静,手指摩擦纸张,发出微微的声响。
占双城已经四五天了,但是对下一步的攻略方向,他却一直拿不准主意。
东、北边,无须考虑,没高丽人的势力,皆为女真之地。人口少、土地贫瘠、地势险峻、天气严寒,完全没占取的价值;南边,十几里外便是海;需要考虑的,只有西边。
究竟是西北方,还是西南方?他沉吟不能决定。
西北方的好处在,城池多为高丽这几年才占据的,控制力不强,且夺取了,给高丽造成的压力、影响不大;西南方的好处在,土地肥沃,战略位置重要,但会给高丽造成重大压力,可同时也有利下一步的发展。
风吹动窗户,吱吱呀呀。邓舍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弹动,权衡利弊,一再斟酌。个人前途、上万人的命压在他的肩膀上,无法不慎重。又拿出笔记,翻看以往记录,希望可以得到一点启发。
他没想过找文、陈诸人一起商议。并非独断专行。他是主将,得有自己的见解,否则军议一开,全听别人说,成什么样子?当然,真要是军议上,有人提出更好的建议,他也会欣然从之。
看得眼都累了,仍然无法定夺。索性推开地图,来到窗前,负手远望。
吴鹤年组织了人,将火烧过的地方,一一掩盖。城中看起来顺眼许多。街道上,千余老弱,头顶水盆,手挽饭筐,正在往城门去,给修缮城墙的壮丁们,送水送饭。沿路有轮岗士卒维持队列秩序。
远远望去,城门、城墙上下,人群如蚁,一个热火朝天的场景。
城门口的人头京观才收。黑色的血渍,深透地中,引来大批的蝇虫,嗡嗡不绝。壕沟、鹿脚之类,才修葺完毕。城门铁皮包木,新做了一个。火炮、火铳攻击过的西城墙处,聚集了不少的民工,在士卒的监督下修复城墙。烟土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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