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哈出身负重伤,便是因掉下马来,左近溃兵收不住脚,被马匹给踩踏的了。
至于为何乾讨虏军会临阵倒戈,这就要往前追溯,说到邓舍出军前了。赵帖木儿出使沈阳不果,回来报告讲起乾讨虏军向纳哈出索粮,当时邓舍没有在意。后来,囊加歹攻打广宁,事态紧急,他必须出城救援,这个时候,他旧事重提,派了捕盗司的李首生潜入沈阳城,策反了乾讨虏军。
要不然,他岂会放心大胆的丢下辽阳重镇不管,尽出精锐,往去广宁?
要知,这乾讨虏军与元军的正规军不同,九成以上皆是汉人。他们没粮饷,全靠掠夺得食为生,故此大多为流民中的地痞、剽悍之辈,甚么大义、甚么忠诚,对他们来讲,眼中丝毫没有的。
邓舍许诺给他们粮,给他们饷,愿意的还可以编入正规军制,非常好的条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加上看到辽阳的发展态势十分兴旺,掩有数州之地,并有高丽的半壁江山,前途远大,他们自然千肯万肯。
于是乎,关键时刻这数千人的一个倒戈,造成了纳哈出的措手不及,大败而回。遥想那纳哈出败回沈阳,伤重卧榻之余,料来少不得再气愤填膺,痛骂几句:“邓逆个土贼!”
他先为朱元璋所败,遭了生擒活拿;接着为关铎所败,二十万大军灰飞湮灭;现在又成了邓舍的手下败将,伤重险死。细细数来,他与大宋交手多次,决定命运的几战,无不失利。可以预测,邓舍此战获胜,继关铎死,沙刘二远走,广宁城围后,许多人以为辽东红巾势衰的想法,必然为之一变。
也先忽都哇呀一声,终于忍不住惊骇、恐惧、绝望,喷出了一口鲜血。
囊加歹提剑四顾心茫然,颓然落座。先断粮道,后败纳哈出,时至今日,再愚笨的人,也可以预测出邓舍下一步的行动了。果然不出所料,仓促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远放出去的斥候慌慌张张奔跑进来:“报,……王爷,红贼杨万虎、李和尚部日夜兼程,昨夜急行六十里,上午又走三十里,距离广宁不足三十里了。”
杨万虎、李和尚所部,早有斥候探查清楚,尽为红巾精锐,名列五衙,号称善战,并且养精蓄锐多日。对比眼下的元军,虽歼灭了闾阳的大部军马,虽几近破了广宁的城池,然而连日激战,伤亡不小,军力已疲。两下若放圆了对阵,胜负不言而喻。
脑袋瓜转得快的将校道:“杨万虎部来袭,武平邓逆的骑兵部呢?哎呀,他要是从后掩杀,我军,我军,……”
他拜倒在地,转瞬间想出了一个对策,说道:“请王爷下令,加紧攻击广宁。广宁入手,则我军有坚城可依,纵然邓逆十万军马来袭,只要我军坚持一段时间,必然可以等来辽西等地的援军,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笑!我军粮草大半烧毁,广宁城塌陷多处,就算拿下了广宁,何来的坚城可依?指望辽西的援军?张居敬身死,世家宝丧胆,邓贼骑兵如此的耀武扬威,谁人还会有胆来救我军?”
“胆怯如鼠!邓贼可用的步卒不过两万,骑兵不过万余。我军还有十数万人马,只要打下广宁,半数入城坚守,半数筑垒城外,互为犄角之势,纵无辽西援军,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军奋战,士卒敢死,区区红贼,何足挂齿!”
“粮草不足奈何?”
“且不说城中必有粮草,就说城中汉儿数万,潘诚部亦有两万余,此皆为两脚羊也!岂会不足我十万大军食用?”
人吃人,众人皆有耳闻,但无不出身功勋贵戚的世家,除了少许特别嗜好的,从没想过会有吃人肉的这一天。听这将校说的可怕,不禁骇然变色。
那将校慷慨激昂,跪在地上,抽剑插透羊毛地毯,激昂请命:“前方杨万虎部红贼全是步卒,不足为虑。唯有武平邓贼的万余骑兵,要防他驰骋纵横,乱我阵脚,耽误我军攻打广宁。只需王爷给末将五千人马,不管他来人多少,末将必拒敌于百里外,誓死不会叫武平的一兵一卒入得了我军防线。”
“荒唐!邓贼破义州、败大宁、破惠和、破武平,堪称精锐。你以此轻敌之心,如何可以胜的?你若败了,你一条命死也就死了,我军中十余万的将士,怎么办?”
坚决反对的将校们据理力争,他们对囊加歹说道:“末将等世受皇恩,死不足惜。如今天下大乱,乱贼四起。探马赤为我太祖皇帝龙兴的倚仗,也是我大元仅存的精悍,这十余万的将士,却不能轻易送死!王爷,需得为我大元留些元气。”
帐内唇枪舌剑交锋出火花四溅,帐角的火盆,滋滋燃烧的火炭,微茫的光芒,剪影出一个个喜怒哀愁的表情。囊加歹彷徨扶剑,他看见,帐外雾气沉沉,远远近近许多的大旗,不同的颜色,出灭隐现其中。
“大人之意如何?”他问也先忽都。
也先忽都失措无语,唯有诺诺。
囊加歹下了决断:“传令,传令!告之搠思监,停止搜捕混入我军后方的红贼,整顿军马,即刻准备接应我军后撤!”
“王爷!撤不得,我军一撤,辽东尽失。”那将校涕泪交下,捣头如蒜,砰砰砰地磕着头,浑不顾血流满面,高声呼叫,“十数万精悍,望风而退,我军一退,徒然成就了邓逆的声势,辽东百姓闻知,奈我大元何?天下百姓闻知,奈我大元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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