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强扶住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自从在家过完年之后返回太原，就再也没见过母亲，他在太原几次遭遇生死关头，家乡也是屡屡过兵，身旁的人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能再见到亲人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马老太太见儿子回来了，也是喜不自胜：“我儿出息了，我儿出息了。”马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从那个被他杀死的明军军官身上剥下的铠甲哗哗作响：“儿我如今也做了官了，官虽不大，家里也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马强把母亲搀到树下坐下：“家里人都好？”母亲说：“你二嫂病倒了，别人都好，四个哥哥如今都去给官兵挖沟了。如今麦收过了，地里没活，倒能得点银钱贴补。”二嫂尖酸刻薄，马强在家时总受她的白眼，也不在意：“全庄的人都住在这墙里面？”母亲说：“庄里别的地方都住上兵了，男人都去干活，和兵住在一起，干不动活的女人老幼都住这里面，不许兵进去。这拨兵倒是比以前的兵好得多，就是把骡马都强买走了，牛倒是留下了，还时常丢鸡，姑娘媳妇出来打水，总有人调笑。”
这年头的军队能不杀人、不放火、不强抢民女就不错了，马强也不以为意，他自己手脚也不大干净，干过偷酒喝、套别人家狗吃之类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母亲手里：“娘，这是我这半年的军饷，吃饭穿衣花用了些，剩下都在这里了。这次若打了胜仗，我立了功，再加上赏银，我看我和三哥、四哥娶媳妇都够了。”母亲把包还给他：“今年收成还好，又不交皇粮，家里还过得去，你在队伍上也要用钱的。”推了半天，母亲才把钱收下。母亲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道：“这个新朝的官，保靠吗？”马强笑道：“怎不保靠，你看兰村的那个赵老爷，不就是因为祖上随着洪武爷打天下，才得了个卫所世职。你看周围这些村子，有死绝户的，有逃荒走的，荒了那么多地，听说这些荒地都要分给当兵的。如今皇上从陕西开来了几百万兵，要把鞑子都赶出关外去，等打了胜仗，你儿子没准就是个部总了，说不定能分个几百亩地，哥哥们种不完，家里还要请长工呢。”
张鼐还等着他回去复命呢，马强也不敢多耽搁，嘱咐了母亲和大嫂几句，又给门前那个军官塞了快银子，求他多照应，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张鼐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还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多少岁了，亲生父母的形象也早已模糊，脑海中所有的只是养父母的形象。
李自成和高桂英身边，有很多张鼐这样的小孩子，称为“孩儿兵”，这世道不仅大人要造反，小孩也只有造反才能活。张鼐是所有孩儿兵中最勇敢的，也最受李自成夫妻的喜爱。那时他还叫“张双喜”，后来正式做了李自成的义子，改称“李双喜”。直到今年正月初一在西安建立大顺国，他被封为义侯，只有“双喜”这么个小名太不正规，于是李自成就给他赐了这个“鼐”字，但是让他改回了原来的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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