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端木宪有些摸不透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慕炎、安平和岑隐三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又看向了后方神情复杂的宗室王爷们。
他可以肯定,刚才前殿内肯定发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端木宪只觉得脑门发疼。
问题是,方才自家小孙女也在前殿中,对于刚才发生的事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慕炎没有瞒着自家小孙女……
哎!
端木宪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小孙女知道的这么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端木宪越想越愁。
在场的众臣自然也都听到了,神色古怪地噤了声。
他们同样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皇帝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但是,方才岑隐问皇帝是否要向列祖列宗请罪,皇帝应了。
而且刚刚在太庙前殿中,有礼亲王等宗室在,后来又有旗手卫指挥使赶到,现在无人提出异议,等于是都默认了慕炎的话。
所以慕炎说得是实话?!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呢。
皇帝都是卒中的人了,瞧他刚才的样子,连自己走路都不行,他在养心殿好吃好喝的养病不好吗,还偏要待在太庙。太庙再好,也没养心殿舒坦啊!
众臣皆是百思不解。
大部分的朝臣都是以为皇帝是在养心殿养病,可是,几个内阁阁老和重臣却是都清楚皇帝早就被软禁了,他们自然不会信慕炎的话,心里觉得这件事古怪。
秦文朔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岑隐,见岑隐都没说话,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垂眸盯着地面。反正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典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觉得自己简直快去了半条命,他再次宣布奏乐。
《佑平之章》再次徐徐奏响,但庄严的气氛早就不复存在,群臣都巴望着赶紧离开。
慕炎、端木绯、安平等人在旗手卫的护送下,往太庙正门方向行去。
端木宪等群臣也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都跪得膝盖发疼。
端木宪也顾不上这些了,抬眼朝前殿方向望去,目光幽深。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皇帝的背影,皇帝被两个內侍架着“跪”在蒲团上,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连脑袋都在哆哆嗦嗦地摇晃着,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只是,他与皇帝相距至少有十五六丈远,根本就什么也听不到。
“吱呀——”
前殿中的一个內侍走上前把两扇门合拢。
前殿的大门紧紧地闭合,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再也看不到皇帝那明黄色的背影。
端木宪心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闪了神,直到游君集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衣袖,也朝太庙外走去。
众臣跟在端木宪和几个内阁阁老身后,也都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有人一边走,还一边回首望后方的前殿望了一眼,但大部分人已经把皇帝抛诸脑后。
不一会儿,前殿前方的空地就变得空荡荡的,只有那稀疏的几片落叶还在随风飘荡……
对于群臣而言,祭礼结束了,但是对于皇帝而言,才刚刚开始。
一盏茶后,袁直就率领一众內侍来到了太庙,美曰其名,“伺候”皇帝的起居。
“袁公公,请!”
太庙前殿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一个青衣小內侍殷勤地引着袁直进了前殿。
前殿内,除了皇帝外,只有几个內侍而已。
“袁公公安。”之前架着皇帝的那两个中年内侍连忙上前给袁直行礼。
至于皇帝,早就无人理会,由着他自己歪斜地趴伏在蒲团上,姿态扭曲。
皇帝不死心地蠕动着身体,然而,四肢、躯体全不听使唤,犹如一条丑陋的蠕虫般。
袁直漫不经意地扫了皇帝一眼,叹了口气,用尖细的声音谴责几个內侍:“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皇上的!怎么让皇上这么趴着?!万一受凉怎么办!”
“是小的不是!”
两个中年內侍唯唯应诺,赶紧又把皇帝的上半身给架了起来,依旧让他维持着“跪”的姿态。
袁直走到皇帝近前,甩了下手里的拂尘,冠冕堂皇地说道:“皇上在此向列祖列宗谢罪,但摄政王仁慈,体恤皇上年纪大了,也不忍皇上太过操劳,每天跪个六个时辰就够了。”
那青衣小內侍连连点头,附和道:“摄政王真是仁心慈意!”
“你……”皇帝昂着头恨恨地瞪着袁直。
他方才趴伏在地上,连嘴唇都被蹭破了,鼻尖上还沾着些灰尘,狼狈不堪。
袁直满不在意,阴阳怪气地吩咐那两个中年内侍道:“你们可要把皇上给扶好了。既然要跪,就要跪得端正,别让历代皇帝看了笑话。”
说着,他又转头再次俯视着跪地的皇帝,煞有其事地说道:“皇上,您只要真心悔过,好好忏悔,历代皇帝在天有灵,肯定会听到的,也会宽恕您的。”
此时此刻,皇帝连“朕没错”这三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的生路已经全部被慕炎和岑隐这两个奸佞堵上了!
皇帝神情惶惶,感觉到自己犹如深陷一片阴冷无底的沼泽中,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现在他周围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唇边鼻下,眼看着泥潭就要将他淹没了……
他真的是真命天子吗?!
这一刻,皇帝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这点。
在他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觉得他既然苏醒了,那便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让他拨乱反正,上天看不惯慕炎这乱臣贼子,要借自己的手让慕炎去死。
之后的数月,他都是靠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一天又一天地熬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终于等到了祐景愿意救驾。
他还以为他在磨难之后,又迎来了新生,只要祐景能把自己救出去,自己就能脱困,依然是皇帝。
然而,祐景失败了。
皇帝也又消沉了一段时日,直到那日他听到曹大人的哭诉,得知今日要举行祭礼的事,才又燃起了希望。
他以为朝臣中如曹大人一般忠君爱国之人肯定不少,只是因为他被软禁,那些忠心的朝臣不明真相,而且光凭文臣也不够,他需要文臣、宗室与禁军的共同支持才能拨乱反正。
没想到万事俱备,他却还是失败了,又一次失败了!
他再不可能制造比今日更好的时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他已经没希望了。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他现在生活不能自理,手脚都不听使唤,可以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但是,他又舍不得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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