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他们来到了丞相府,面对这个疑似“囚禁”着姒四的府邸,姒姜即便不说,陈白起也明白他的心情定然是不平静的。
他不能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于是他只能变得沉默,她知道,他其实很想不顾一切地潜进府中寻找出姒四,但却因为顾及着她的立场,只能压抑着自己陪着她在宴席上静候时机。
到了后面,他虽与她聊着天,却是想逼着自己别东想西想,但即使这样,陈白起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急切与燥动,像上了发条的钟被外力卡住不了,若不让它继续走,它便只能不停地在原地弹动,直至整个坏掉了。
这时,刚好管事长念到了——“齐国使者樾麓书院弟子陈焕仙,送上……迷梦一瓶。”
那管事在念到名字时,音调不受本能控制地上调了一格声阶,看起来似在忍笑一般。
“迷梦?”底下有人奇怪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好生奇怪的名字,不知此乃何物?”有人疑惑。
“樾麓书院的弟子?不说是樾麓书院被齐国的孟——”似乎意识到这话不该讲,那人便当即噤了声。
“呵,不过一介寒门士子,能拿出什么好物,取个这样别人猜不懂的名字,想来也不过是哗然取宠。”
“这倒是可能。”
不顾周围的人对自己的“贺礼”是哪种反应,陈白起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文雅得体地站了起来。
这些宴会上的人不少之前都曾由稽婴引荐见过陈白起一面,在他们眼中这个陈氏寒门士子除了脸长得好一些,便再无其它印象。
只是他们知道这寒门士子与丞相关系还不错,因此虽心怀不以为然,却并没有多下她面子,随口嘲讽几句,便冷眼瞧她到底能送出些什么东西。
既然是拿瓶装,有人便猜这“迷梦”可能是酒酿,也有一些人嗤嘲可能就是一瓶子水,当然也有一些脑洞大开的人猜这瓶中可能装有什么稀罕金沙之类的……
但考虑到她一介穷苦书生,怕也没有多少阔绰的手段,因此多数人顷向于她送来的可能是一瓶酒,毕竟有一句话叫醉生迷梦。
可当他们看到“陈焕仙”从仆役手中取过的一瓶子……只有大约拇指粗,2、3寸长,看着这样一个袖珍的瓶子时,所有人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这个瓶子——?”
这么小?!
虽然小,可这瓶子……这材质倒是前所未见,看似剔透如水晶,但却在这样小的管中掏空中央的位置,看着随着她拿动时,内里的液体亦流彩溢动,煞时迷人。
稽婴在听到管事念出陈白起送的贺礼时,老实说也与其它的的想法无二,只是他不是恶意的揣测,而是实事求事。
他淡淡地看了一下其它人,然后再用一种温和期待的神色看着陈白起,出声问道:“焕仙,方才你一直与我讲要保密的贺礼,便是这个……迷梦?可却不知道这迷梦是什么?”
陈白起举手中的琉璃(玻璃)瓶,这是她在商城中兑换的一个一次性试管,她将它放于月光下,瓶身光洁透明,映着光,折射着光,然后她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前方中央位置,有一排莲灯如豆,冉冉跳动,灯影中照出一道蓝袍纤瘦的少年,夜风撩动,她宛如玉珠,泛着莹莹之光。
她的视线凝视着试管中的液体,唇畔慢慢地弯起一道弧度。
她偏着头,目光一点一点变幻着,像被瓶中那变幻莫测的液体感染着。
“迷梦便是,一场由我来为诸位编织的……美妙梦境。”
所有人闻言,久久愕然,似根本没听懂她在讲什么,也或许是眼下这略显谲异的气氛给震凝住了。
陈白起拔开了琉璃瓶的塞子,这时一阵清风送来,忽然,所有人便感到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那香味是他们从未闻过的馨香,不似浓郁的桂香,也不似轻淼的檀香,也不像某一种淡雅的花香,它很强烈,甚至感知到它是有它独特的颜色的,若硬要形容,那或许只能想象是如千百朵花同时绽放,辨别不清,却惊艳入迷。
不由自主,不受控制,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由身至心去细细地嗅闻着,去体会着,去感悟着这香气。
陈白起念道:“浮生若梦,醉生迷梦,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苦海无边,不过就此睡去,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