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一看便明白了。
他根本便没听医嘱,擅自起身锻炼。
可依着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
替他掖好被子,陈白起见他满头的汗,嘴唇干瘪起皮,想了想,便建议道:“不如让内侍进来一趟?”
赢稷掀开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摇头。
虽然他很累,但之前苍白无血的面色却红润了一些。
陈白起方才流汗下意识便取出随身携带的白帕来擦了擦汗,想了想,光自己擦好像不太礼貌,于是她便取出一块白帕子递给他。
“擦擦?”
赢稷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帕巾,又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绷带,然后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那目光有几分讥诮,亦有几分自暴自弃。
对哦,他的伤好像牵连到了肩胛与手臂机能,因此绑绷带时连两只手也一并缠绑了起来,只能小范围地移动。
陈白起忽然他这神情有几分像现代的那些个中二少年,负起气来一般都会朝世界毒液——这崩坏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
赢稷微拧眉头,不解她在笑些什么。
陈白起也没解释,她好脾气地替他擦了擦汗,然后自觉自动地替他倒了一杯水喂完,再重新扶着他靠躺好,完全将长内侍的工作给接管了下来。
而赢稷并不习惯被人亲近服侍,因此表情有些难看躲避,只是陈白起所做的事情正是他目前需要的,他倒也不至于如此迂腐到自已找罪受。
不过他倒没料到,“陈焕仙”顾照起人来如此得心应手,完全不见生疏滞顿。
然后……
然后,陈白起觉得自己再退回黑纱隔断后的行为好像有些故作疏远,于是她便站在赢稷的榻边,眼睛像会说话一样,黑溜溜地望着赢稷。
估计是因为这室内只有赢稷一人,也或许是方才她还顾照了他,而他如同收敛了尖牙与凶爪的狮子,温驯又沉默地任她发挥的模样尤存于心,于是她胆子大了一些,也没有一开始入寝殿的拘谨。
赢稷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眸光闪了一下,感觉到有几分不自在与怪异。
他睁开了眼,目光沉冷地注视着一处空气,这才开口讲起正事:“墨辨经三年前的钜子令争夺已渐行式微,他们一心研究学术,从不参与各国诸侯之事,且墨辨的人一向神秘,从不以墨家的身份暴露在人面前,平日里便与普天下的平民一般劳作过活于诸侯国间。”
“而墨侠历来行事便肆无忌惮得多,他们大多为游侠之辈,好勇争斗,随着墨侠一派规模日渐增长,几十年前,墨侠一派显然已强悍如一小国的军队,他们游走于诸候国间,打着侠义为民的名头,诛杀了许多恶名在外的朝官将领,渐渐地,墨侠一派在民间的势头大涨。”
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令赢稷顿了顿,陈白起立马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润嗓。
不得不说,陈白起很有当佞臣的潜质,溜须拍马挺在行的。
赢稷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敛眸沉吟。
“随着墨侠行事愈发猖狂,除了在民间有着十分强大的名声,甚至传言与各蛮族之间有着许多关联,诸侯国自深觉受其威胁,便联合起来一同对墨家的游侠进行制约与追杀,诸国之力绝非他小小墨家能够抵御得了的,因此墨家钜子便承诺下凡墨家弟子不再参与诸侯国的事情,自此墨家方开始隐居于人后。”
“只是这些年来,墨家钜子年迈疏于管理,情况便又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墨家钜子不管事,那总有人管吧?”陈白起问。
赢稷道:“墨家钜子目前有两名弟子,一名乃墨侠一派,一名则为墨辨一派,他的两名弟子一人随师隐居修学,一人却出游历世修学,这次的钜子令若由墨侠一派的弟子插手,只怕情况不妙。”
陈白起道:“这位墨侠弟子叫什么?”
赢稷眸色沉沉,浓翳雾萦,他道:“莫成。”
莫成?
“一事莫成。”
世若无德,一事莫成。
人与禽兽,所异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