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冰冻腐朽的草根还会破坏这些大小牲口的肠胃……
人可以号令,但是面对这些牲畜,又有什么办法?救得了这头救不了那头,拉住了这一头拉不住那一头。
『若是开春,三天吃不上草,这些家伙就会烦躁,若是十天吃不上,母羊就不出奶水了,到时候小羊……若是一个月没有草……』
游牧民族,牲口的数量经常是人口的数十倍,甚至百倍,正常情况下这些大小牲口会自己寻找食物,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力照料,但是现在若是大自然不给与新一季的青草,就意味着这些人不仅要自己吃,还要负责所有牲口的粮草!
『迁徙罢!』
『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面迁徙,会冻死的!人!牲口!都会冻死!』
『但是继续在这里就是等死!』
『……』
长老和酋长意见难以统一。
是选择冻死,还是等死,成为了难题。
虽然说酋长和长老的争论只是限制在小范围当中,但是这种事情并不能隐瞒多久,很快其他的牧民也都知道了。
白灾之后,牲口存活下来的肯定不会多,若是再有黑灾,没有了草,别说牲畜了,人也活不下去。
这就是大漠草原的生态体系。
别看历史上这些家伙一次次的南下侵袭,但是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这些家伙比农耕民族还要更无能为力,更加的脆弱不堪。
这种大漠之中的部落,上无官府统一调度赈灾,下无宗族邻里之助。他们信奉的是弱肉强食,老弱这种拖后腿之人活该去死的生存法则。灾害都是各部落自己去熬,去苦撑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施以援手,至于周边的所谓兄弟部落,在这个时候都是宛如仇人一般,不乘乱来抢掠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若是之前,这些草原大漠当中的救灾策略,就是组织南下的『民族大融合』活动,将内部的灾害转移到南面的农耕民族头上去,但是随着骠骑将军北域军事力量的兴起,连续几个部落王庭被一锅端之后,就已经没有了组织者。
零散的部落,谁都不相信谁,没有了公信力和约束力,根本就不会有合作的基础。
小冰河时期的这样一片雪花,却成为了当下草原大漠当中压垮这些游牧部落脊梁的大山。
部落之中已经有不少的老者死去了。
这些老人,或是主动的,或是被动的,成为了部落之中第一批死去的人,『回归了天神的怀抱』。
每一天,都有几个,或多,或少,在撑不下去的帐篷前,会有人将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扛到马背上,任凭马匹带着他们一步步的往荒野当中而去。
老人在离开的时候,往往都还在不停的祝福着他们的孩子……
『好好活下去……』
『孩子,活下去……』
草原大漠的规则便是如此。
若是遭了灾,男子六十以上,女子五十以上,便要其自行消灭。
这些年迈的父母,会选一个地方,然后下马,将马赶走。
马会自己找到路回去,而他们就永远不用回去了。
或是在寒冷中冻死,或是被饿狼活活吞噬,或是冻死后再被野兽吃。
几天之后,这些老人往往就只剩下一地血淋淋的骸骨。若是有心的,还会捡回来安葬,但是大多数便是狠心的任父母抛尸荒野。
活人尚且自顾不暇,何况死人呢?
有的连马都未必有,只能是自己背着老迈的父母出去,找一块没有污浊,没有尸骸的岩石,将自己的父母放在上面,然后遵守着不可回头的规矩,快步离开,只要老父亲,老母亲,自己都没有哭泣和哀嚎,就不算是悲伤的事情。
活着苦,死亦苦。
众生皆苦!
所以很多游牧民族里面的人,都觉得战死沙场比真正到他们老的时候,不得不被抛弃要来得更好一些,而现在连战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游牧民族的阶级固化,比汉人还更加严重。
普通的牧民永远只是普通的牧民,连最为基础的数数都未必能懂。为双手双脚究竟有多少个指头,普通牧民都能吵起来,因为有的人会在风雪当中冻掉指头……
下贱的普通牧民,不需要拥有知识,只需要干活和傻乐就行了。
拥有知识的,只有上等人。这是部落头人,或是酋长,长老,巫师等等一系列的上等人保持他们持续『上等』的必要条件。
可是现在这些『上等人』也遭遇到了危机。
因为下等人开始减少了。
家里年迈的父母死去了,自己的大小牲口生病了一个个倒下了。
即便是有各种理由,各种规矩,各种措施,但是下等人也还是有情感,会悲伤,能感受到痛苦的,这些情绪累积着,就像是死火山之下的岩浆,或许在某一刻就会喷发出来。
必须找出办法来。
内忧外患,进退两难。
在烟雾萦绕的帐篷当中,部落的长老和酋长头碰到了一起,忍受着潮湿的柴火点燃而形成的烟气,『必须要做出抉择了……否则的话……』
『向南!待在这里,迟早是死!』
『只能是拼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