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懋勒住马匹,驻足停留,抬头看着远处襄阳的城门,沉默了许久。
他不想要来的,但是……
只能是他来。
虽然是冬日,但是襄阳这么大的城池,每天消耗还是很大的,即便是在冬日之前储备了柴火煤炭什么的,但是也依旧需要在晴朗的天气的时候樵采补充一点,以防不时之需,所以在襄阳城外的道路上,还是有不少人的。
或是给自家,或是给别人,冒着寒风出来樵采。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穿着单衣,甚至在寒冬之下裸露着身躯,为的就是不让粗糙的麻绳或是木材划破了衣裳。黝黑的皮肤上沾染了泥水,然后固化成为一条条的印迹,就像是即将把冰寒深深的刻印进年轮,又像是某种邪恶的生物附着在其上吮吸着阳气,使得这些人哆嗦着,却不得不依旧咬着牙往前行进。
夏侯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裘,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进城。
显然早有人报信了,在城门外三里之处,有曹氏军校带着一小队人马在道左等候,见到了夏侯懋等人一行的时候便是上前行礼。
夏侯懋点了点头,带我去见将军。
有了曹氏兵卒开道,一切都是畅通无阻。
道路之中,那些樵采之人慌忙躲避到了道边,甚至因为躲避的时候不小心使得好不容易收集捆扎的柴火跌落,散架……
对于这些情形,曹氏兵卒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们也没有故意去冲撞,但是如果有挡在他们前面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马鞭抽,用枪柄打,甚至直接拿刀砍。就像是一个人开着车在道路上行驶,并不会因为道路上有什么蚂蚁虫豸,便是有意避让一样。
这样的情形,似乎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曹仁接见了夏侯懋。
夏侯懋拜倒,以头触地,多谢叔父大人尽心维护,夏侯上下没齿难忘。
维护什么,夏侯懋没说,曹仁也没问。
曹仁只是问道:是元让兄让你来的?
夏侯懋低着头,父亲大人重病不起……是我自己来的……
嗯……曹仁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你是一个好孩子……去吧……
夏侯懋再次拜谢,然后起身,带着随身的护卫出了将军府,然后到了襄阳大牢之中。
当夏侯子臧看见夏侯懋的时候,便是带着狂喜扑到了栅栏之前,二哥!二哥!我在这里!在这里!快让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夏侯懋看着眼前的夏侯子臧,几乎都认不出来。
披头散发就不说了,夏侯子臧浑身上下似乎是沾染了不少淤泥,虽然已经是干涸了,但是依旧散发着恶臭。夏侯子臧整个人根本一点士族子弟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像极了在城外道路上的那些樵采之人。
夏侯懋倒退了一步,忍着恶心,皱着眉头,来人,带他去梳洗……
虽然说夏侯懋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使得夏侯子臧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祛除身上的污秽的迫切让夏侯子臧没空去计较这些,便是欢天喜地的跟着人出了牢房,然后去沐浴洗漱了。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夏侯懋的护卫回来了,但是在他身后却没有夏侯子臧。
怎么没来?夏侯懋问道。
护卫低下头,三郎君睡着了。
睡……夏侯懋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使得自己的语气依旧平稳,叫醒他,带他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睡着?
夏侯懋叹息了一声,然后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坚定了一些。
二哥!干什么啊?!人还没有到,充满怒气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干什么让人叫醒我?!
夏侯懋看着只是简单的披了一身布袍前来的夏侯子臧,忽然感觉他很陌生,陌生得就像不是兄弟,而是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普通人一样,你知道……父亲大人……重病了么?
啊?夏侯子臧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有些心虚的神情,或许也是慌乱,病了?父亲大人病了?怎么会病了?
或许在一些孩子眼中,父母都是大力士,都是超人,都是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也永远不会生病,不会死亡,这样就可以永远的保护着他们,宠爱着他们,为了他们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直至永远的永远。
夏侯懋沉默了一小会,怎么生病了?当然是在知道你纵火逃离之后……
这……二哥你不要开玩笑,这……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火也不是我放的……走,走水了而已!夏侯子臧不认账,下意识的就要撇开关系,我只是来子孝叔叔这里玩耍两天……等那什么伯仁兄弟回来了,再去幽州么……
去幽州?夏侯懋忍不住嗤了一声,你还记得去幽州?
啊!怎么了?夏侯子臧似乎很奇怪的样子,难道不是么?
……夏侯懋再次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夏侯子臧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语调之中带出了些欢喜,真的?可以不用去幽州了?我……我可以回去了?哈哈,太好了!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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