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技术的发展,总是需要一个过程。
而这个技术发展过程当中,需要血液的润滑,不是自己人的血,就必然是旁人的血。
眼前的罗布泊,看起来广袤无垠,似乎是一眼望不到头,但是斐潜清楚,这其实就只是一个大湖泊而已,甚至再过几百年,就会缩减成为一个池塘,最终消失……
等到新世纪之后重新灌溉注入水源之后的罗布泊,还是原来的池塘么?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池塘,而各个地方发展出来的文明就像是池塘里面荡漾的水波,涟漪的中心就是文明的中心,而其他的地方就是被水波传播到的区域。
因此,可以说文明,应该是划分出核心地带和边缘地带。
西域无疑就是文明的边缘地带,因此收到了华夏和中亚等地区的水波影响。
这一点毫无疑问。
文明的强大也包括军事的部分,但是除了军事之外,还有技术上的先进性,生活水准的优越性,人民福利的保障性等等因素。这些因素构建出了一个文明的圆心,构建得越高,便是越发的会成为其他文明边缘地区效仿和学习的对象。
这就是文明的涟漪,也是文明的高塔。
高塔之上,必然被人仰视,而由文明衍生出来的狭义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和纯粹物质上的技术和科学,都会成为高塔绽放华彩的燃料。
文明的衰败和诞生,和政治上的王朝是采用什么制度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而是和生产力相关,生产技术越多越新越强,文明的力量就越强,而新技术产生的中心,也自然就会是政治秩序、经济秩序和其他秩序产生的中心。
而护卫这个文明的军事力量,却和其本身的政治秩序密切相关。当文明中心对于周边的技术性碾压优势不存在的时候,或是技术水准相差不多的时候,在不同政治制度之下的军事力量对比,就成为了压垮文明高塔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汉时期,无疑就是华夏古典战争时期的最后技术碾压窗口。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很难对周边低文明地区打出暴击伤害了。
明朝初年,老朱同学也曾经引领着两淮兵马对于元朝打出了最后的一次暴击,只不过当时这个暴击,并不是以科技碾压而是元朝政治制度的落后愚昧,无法适应庞大帝国的统御需求而形成的。于是老朱同学在吸取了东汉豪强割据、唐朝藩镇叛乱和及两宋时期强干弱枝的教训,建立了一套天子坐镇中央,皇室子弟捍卫边疆,以职业军人代代传承的卫所机制。这一套机制在外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是非常有效率的军队机制,但是到了和平年代,皇室和吏治腐败的速度就会超越想象……
斐潜找了两根干枯的树枝,插在地上,然后将靴子挂上去。
长时间穿着这种靴子,现在一解开,那味道……
而且不是斐潜一个人,全军都在轮休。负责值守和搭建营地的兵卒倒也罢了,轮到休息的兵卒也都和斐潜差不多,卸甲抖沙子,松开绑腿倒靴子。
蓝天碧水之间,隐隐的就有些绿色的气息在蔓延。
斐潜抽了抽鼻子,自己的咸鱼味自己是闻不到的,但是旁人的咸鱼味却可以闻得出来。但是周边都这个味,也就使得斐潜的嗅觉迟钝了很多。
这就像是吏治的腐败……
当长时间身处一个密闭腐朽空间的时候,往往就闻不到腐败的气息了。
所以,想要避免大规模的腐败,就必须有外界的气息,使得空气流动起来。
西域是窗口,北域也同样是窗口,还有南边的交趾。
也不知道老刘同学现在怎样了,上一次说是和江东有了一些贸易联系,但是后来就没有了什么消息。
这个老刘同学……
算了,交趾之地,也同样是文明的边缘地区。
华夏如果能够在西域成功推行文明涟漪政策,那么同样也可以将波动扩展到交趾日南地区。
斐潜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强行推动的火炮技术,也是为了预防万一在华夏古典军事时期的技术被周边拉平了之后,华夏就可以迅速转入近代化学火药时期,继续保持对于周边低文明地区,边缘地带的压制力。
可这也就仅仅是斐潜个人的愿望而已,而想要让华夏继续发展军事技术,而不是坐吃山空,就必须有敌人,而有敌人就可能会引发武将勋贵阶层的养寇自重。
这就跟文官可能会养灾自重是一个道理。
文官讥讽武将,武将嘲讽文官,但其根本,其实都是利益。这种事情在有阶级的封建王朝之中,基本上不可能避免的。
斐潜对着张辽招了招手,然后示意张辽在一旁坐下来,问道:西域之所长,于汉相比,有何之处?
啊?张辽不由得愣了一下。
张辽原本以为斐潜叫他过来,是想要说一些军事安排,亦或是谈一谈吕布西进之后的一些事项,结果没想到斐潜张口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这,这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