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可大张旗鼓……』夏侯惇说道,『若是搅扰人心纷乱,倒是落了敌方下怀……』
心腹护卫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夏侯惇却抬起手,制止了心腹护卫的话,『如今之重,依旧是小心应对骠骑之军……此战之初,原以为可速平关中,如今看来,确实是冒失了……』
『将主!』护卫有些惊讶。
夏侯惇却并没有因此就避讳自己的过错,『故而当下应以稳重为主,不可有失……四门城防,当严加巡查,城中听瓮,每隔时辰便当静听……还有,假调粮之名,先将晋阳城中辎重,送往滏口陉军寨之中,以备不时之用……』
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很难,但夏侯惇觉得自己错了,所以他认错。
他现在要做两手准备了。
他没有对于心腹护卫有什么隐瞒。
『将主……』心腹护卫低声说道,『将主之意是……我们准备撤兵了?』
夏侯惇摇头说道:『不着急撤兵,我们先要在此坚守些时日,至少可以牵制骠骑万余人马,让主公有更多力量进攻……若是主公攻略河东顺利……说不得还可以兵汇一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领兵方法,夏侯惇对于自己部曲,并没有觉得谈论失败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将话说开了,并且做好了准备,让人把之前的挫败感和怕被怪罪的惶恐都消了,才不会导致之前的一些坏情绪影响到后面的战事。
如今局势变化,夏侯惇对整个太原战略进行了调整,从进攻状态,改变成为防守策略。
『那么,将主……』护卫看了看外面,『这崔氏……如果说……』
『呵呵……若崔氏真有些想法……』夏侯惇低声笑了笑,『岂不更妙?』
……
……
河东,猗县南。
一队长长的队列,正在行进,其中只有少数是曹军正卒,其余大部分都是辅兵和民夫。
结硬营,以堡垒式推进。
这就是
曹军的进攻方式,而这些营地自然不可能凭空而生。
曹军辅兵老灶头拿着他的『武器』,一柄锄头,一个箩筐。
他原先是有一把刀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把刀就丢了,然后被好一顿的责骂,差点被砍头,再往后他有了一柄长枪,结果他也用不好,最后就换成了锄头……
一用就用了好多年。
老灶头是流民,后来才被征召到了军伍之中。
在没有成为流民之前,他原本是种田的农夫,他不擅长拿刀,却擅长拿锄头。
他忘了自己是哪里人了……
只是偶尔在梦里会见到那铺天盖地的火和血,见到数不清的尸体堆叠成山,见到他的亲人就在尸山之中,瞪着眼,伸着手,流着血……
痛苦让他承受不住。
渐渐地,什么都不敢去想,心如死灰。
什么都不想之后,倒也活了下来。
不过,也就是活着而已。
老灶头抬头望去,看见了前方狼烟腾起。
老灶头已经很累了,他没想到他这辈子,能走这么远的路,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见这么多的人。
活人,还有死人。
他年轻的时候,最远的路不过是去赶集的路,最多的人便是大集上的人。
他生下来的时候,便是有游方的道人说是他命好,落难之时有贵人相助……
他的父母很是开心,给了游方道人大半斗的粗麦为谢。
老灶头觉得自己确实是遇到了『贵人』,这些年死的人多了去了,而他一个不会舞刀弄枪的乡下农夫,竟然还能在这样的乱世里面混口饭吃,确实要感谢『贵人』。
死很简单,但是也很不简单。
真心寻死的话,那真的什么都能死。
可是人总是要寻活的,求活不能,又求死不能,才是最为痛苦的。
老灶头作为辅兵的什长,就是带着一队辅兵,领着一群民夫,赶去前方修建一个新的曹军营地。
锄头。
箩筐。
气力。
人命。
曹军大营,便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矗立起来。
队列前方,民夫踉踉跄跄。
虽然说当下风雪稍停,但是依旧寒冷交加,而老灶头这样的辅兵,多少还有一件破旧的大汉军袍,至于那些民夫,很多只是穿着一身短襦,光着腿,能有几块破布裹身,便是已经非常好了。
加上这一段时间来,粮草转运困顿,原本的餐食如今是减了又减,到了当下,一天之食也就是一碗稀汤,一个掺杂了砂石木屑的黑饼。
许多人都是又冷又饿,头昏眼花。
一名民夫不知道是腿软,还是踩空了,歪斜了一下,然后一头摔到了地上,顿时引得队列一乱。
『兀那刁民,连路都走不好!』
顿时就有另外一个辅兵什长,提着一根暗红色的短棍就上去了,二话不说就往那名摔倒的民夫的大腿屁股上抽打。
那民夫被抽得在地上翻滚,却听不见哀嚎惨叫,似乎连痛都只是剩下了本能,人已经麻木。
没有惨叫声,便是多少让那名辅兵什长觉得不爽。
那名辅兵什长其实也和老灶头一样,是流民出身。
只不过那人和老灶头不同的是,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流民,而是辅兵什长了,是成为了管理流民之人了,自然不能继续拿着锄头,应该拿着刀枪,再不济也要提一根棍棒,方能体现出自家威风来。
故而若是那摔倒的民夫哀鸣几声,然后跪求宽恕,说不得那辅兵什长心中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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