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殿的疫情正以一种近似无法挽回的速度快速发展着,朝暮殿发病要早一些,不过十余天的功夫,死者上百。
有些地方,已至满门皆绝。死者过多,陈尸尚未入土为安,新人已经命丧黄泉,匆匆赴死。
一向以制香闻名的朝暮殿,在麝香白芷的香草气息中混着腐尸的腥臭,只好推倒房屋作为坟墓。
不得不说,枫澈做得很好。
她亲自放火烧了大半个朝暮殿,在地上焚艾燃香,撒了石灰,建立了专门的疫情隔离处,专门设机构管辖。
但她回来得太晚了。
阴樆桾到朝暮殿的时候,情况已是空前的严峻。
越来越多的人发烧,打寒战,头疼,乏力;
越来越多的人满身红疹,黄脓横灌;
越来越多的人丧命。
但是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没有哀嚎遍野,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人肆意喧哗,安静地为死魂哀悼,为亲人祝福。
小刘盈被单独隔离起来,枫澈在百忙之中竟然还抽得出时间陪自己的小徒弟说说话,聊聊天。
阴樆桾医术寻常,和街边的江湖郎中实在不相上下,力所能及之事不过是调动九界资源,保证朝暮殿在人死绝之前,至少不被饿死。
转眼冬至,朝暮殿里应景地熬了一大锅味浓鲜香的羊肉汤,枫澈给刘盈盛了一碗送过去,等她回去时,已经接近子时,阴樆桾处却还是亮着昏灯,昏黄昏黄的,看上去带着股暖意。
她迟疑了一下,扣了扣门。
阴樆桾竟还在看奏疏,旁边放着一幅墨迹未干的书帖。
枫澈扫了两眼,“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惊然脱口:“墟主临的是羲之的《丧乱帖》?”
阴樆桾从奏疏中拔出头来,“是。”
枫澈笑道:“虽没生在安稳太平年间,墟主年少成名也段不该有这种离乱人的悲愤。”
阴樆桾理了一下面纱的边缘,沉默了一下,“战乱年间,也有朱门酒肉臭;太平盛世,也不少冻死骨。”
枫澈收敛了笑容,“墟主何必如此自责?我比墟主长了几岁,说句了不得的话,这世道,天灾人祸,又岂能因一人之力扭转?”
枫澈看阴樆桾低头在奏疏上标了几字,接道:“悍将权臣,宦官弄权,妖姬祸国,不过是为帝王开脱责任;一代天骄,九州枭雄,英明君父,也不过是让人臣鸟尽弓藏。”
阴樆桾不语。
枫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略挑亮了灯芯,半埋怨似的:“墟主也不把灯点亮一点,仔细伤眼。”
阴樆桾制止道:“兄弟们运点东西进来不容易,我辈位卑力薄,也该略尽绵薄之力。”
枫澈摇了摇头,“话是这个理儿,墟主也段不该短了日常使用。还有一件事。”
阴樆桾从一堆奏疏里摸出了一张白绢,“正要和枫殿主说,清缘大师已经动身了,这是他托顾玢传来的药方,枫殿主且拿去。”
枫澈接过,大概扫了一眼,叹道,“劳烦大师还要从那么远处替我们带药。现在,”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
江山代有才人出,真的,他们那一辈也算是真正落寞,这江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这些年轻人的肩上。
阴樆桾并没有治愈天花的通天本领,甚至就连他拼命抑制疫情传播的举措都可能只是徒劳。
枫澈却觉得他那永远清寂萧索的身影里,真的扛起了这一天一地。
江山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朝换代,但是这一路黑灯瞎火,总要有人一条路走到黑,为所有人挑起一盏明灯。
送走五味陈杂,感慨人生苦短的枫殿主。
阴樆桾回了几份奏疏,总算是抽出了时间来看顾玢给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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