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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五章 但愿青帝常为主(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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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边坐?”

  道士嗯了一声,“也好,就与你蹭口水喝。水不用烧煮了,有水缸的话,往里边勺一瓢井水即可。”

  少年打开院门栓,领着道士进了院子,先让那位吴道长坐在板凳上,他则立即去灶房水缸勺水,道士确实不讲究,没有坐凳子,只是径直一屁股坐在台阶那边,轻轻出声提醒少年,说直接拿葫芦瓢便是了,无需拿碗,等到少年一路小跑过来,道士接过那只老旧的葫芦瓢,仰头就喝,抹了抹嘴,归还葫芦瓢后,道士长呼出一口气,笑道:“谢了。一瓢水即可。”

  等到少年将葫芦瓢放回灶房再返回,道士笑道:“对了,一直没问你姓甚名甚。”

  少年也没有坐那板凳,学吴道长坐在台阶上,侧着身子,恭敬答道:“吴道长,我叫白云。”

  道士点点头,“姓白名云?确实是一个很好记的名字。”

  陆沉的天地篇中,曾有“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一语,大概这才是真正的无巧不成书?

  少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敢骗道长,其实白云只是现在的名字,我原本姓宁,叫宁吉。”

  道士明显有些讶异,哦了一声,微笑道:“姓宁?很好的姓啊。”

  沉默片刻,道士赞叹道:“若逢天文错乱,风雾不时,唯有修德责躬可得宁吉。宁吉,好名字。除了字面意思的寓意美好,想来当年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少年愣了愣,然后绷着脸,低下头,只是少年很快就抬起头,朝那位学问深厚的吴道长笑了笑。

  这个名叫宁吉的少年,他的眼神深处,既有一种好似自怨自艾的伤感,也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感谢。

  陈平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不过我觉得,取这个名字,可能都没那种文绉绉的期待,就只是字面意思,仅此而已,就是希望你无病无灾,安安稳稳。”

  也曾年少过之人,再见某些少年,如见自己。

  原本还能勉强绷着脸色的宁吉,听到这句话后,霎时间便满脸泪水,低下头去,使劲点头。

  少年忧愁与眷念,满地月光,流淌如水。

  ————

  夜雾如纱,朦朦胧胧间,出现了一头山君的轮廓,一双拳头大小的眼球,荧荧熠熠,摄人心魄。

  这头山君行走无声,体型巨大,齿高于人,大如牛。

  一般来说,山中多蛇,只是这处寺庙里边的巡山行者,却从无见到过大虫与长虫。

  亏得寺庙里的巡山行者,没有看到这一幕,寺内山僧都是不曾修行仙术的肉眼凡胎,否则恐怕要被吓个魂不守舍。

  袁化境拎着一只棉布袋子,与这头山君说道:“你先回吧,我会与陈山主说那件事,只是事成与否,终究得看你自身的造化。”

  有大寺之名山,多有类似鱼龙听梵音的典故。

  山君头颅点地,掉头离去。

  袁化境将山上那座小寺作为消闲避暑之地,与这头始终无法炼形的山君认识多年。

  数百年来,山中僧人,终其一生都不曾见其一面。

  只留下一个历史久远的山志掌故,曾有山灵专门为大德高僧护法,僧人心不定时,它便会咆哮出声示警。

  袁化境望向山门口那边,一步跨出,身形如云雾消散,聚拢时已经身在庙内,一处雅静客房内,室内犹有灯火。

  那个以两鬓双白年迈儒士容貌示人的年轻隐官,手持一卷道书,打开门,笑道:“袁剑仙怎么下山了?”

  其实双方先前在白天,在那聚仙崖畔凉亭内,没少聊。

  袁化境伸出手,将那只袋子递给陈平安,“是此地土产,三斤黄精,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好东西,一直想要去山上挖来着,只是一拖再拖,就耽搁到现在。”

  陈平安毫不客气,从袁化境手中接过袋子,提了提,掂量一番,“连袋子带黄精,二斤九两。”

  黄精可以补气,安五脏,久服轻身延年。所以此物在药书上,别称“戊己芝”,以其得坤土之精粹,故而在山上练气士当中又有“仙人余粮”的说法,一向是谱牒仙师的常见药膳之一。不过各地黄精,药性悬殊。陈平安其实对此并不陌生,当年在家乡山上便有,不算罕见之物,所以更习惯将其称为米脯,视为一种救穷草。

  袁化境开门见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趟连夜下山,是有事相求。”

  陈平安提起手中的那袋子黄精,笑道:“拿人家的手短,直说无妨,能帮的一定帮。”

  袁化境说道:“山中有虎,开窍数百年了,始终无法成功炼形,这几斤黄精,就是它刨土而来,我只是帮忙转赠。”

  陈平安思量片刻,微笑道:“这等山灵,神异之属,却凝滞于皮囊形骸,沦为古怪,难怪会着急,病急乱投医么。”

  袁化境耐心等待那个答案。

  陈平安提了提手中道书,也可以说是一本撮要便览本的草药书籍,自古道、医不分家。

  “既然凑巧互为缘法。”

  “这个忙,我帮了。”

  袁化境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陈平安笑着挽留道:“来都来了,不着急走,反正都闲来无事,就多聊几句。”

  不由分说,领着袁化境跨过门槛,陈平安将那本书放在桌上,搬了条椅子给袁化境,袁化境看着简朴至极的屋子,倒是与他住处是差不多的光景。

  陈平安笑道:“补全地支的那个周海镜,让你们没少头疼吧?”

  袁化境一想到这位女子大宗师,确实头疼不已,不过说来奇怪,有周海镜加入地支一脉,原本关系疏淡的两座山头,如今都有点同仇敌忾的意味了。

  陈平安随口问道:“如果没记错,你好像当过大骊秘书省的正字?”

  袁化境淡然道:“家族安排而已,诗文小道,纸上虚事,无补于人心风俗,壮夫不为。”

  陈平安啧啧出声,“听听,这话说的就有点欠揍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么,你有本事出去嚎一嗓子。”

  袁化境一笑置之。

  突然记起,眼前这位年轻隐官,身为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却好像连个贡生、秀才都不是?

  陈平安问道:“你最早怎么会想到来这边躲清静的?”

  袁化境略带几分自嘲神色,给了个说了等于没说的模糊答案,“鬼使神差。”

  然后袁化境反问道:“你在这边,是有所求?”

  陈平安疑惑道:“为何有此问?”

  袁化境瞥了眼这个看似满脸诚挚的家伙,腹诽不已,何必明知故问,你这位落魄山的年轻山主,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无利不起早。

  陈平安笑道:“难道袁剑仙是觉得我所求之物,跟你来此的目的撞上了,打又打不过,只好连夜下山,既可以帮助那位山中道友寻求形解之法,也好来我这边,一探究竟,答案肯定,你就只好死了这条心,非,袁剑仙就还有机会。”

  袁化境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道:“确实有这份心思。”

  陈平安说道:“要说我来这边无所求,你肯定不信,不过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只管以诚待人,心外无物,我所求之物,确实不在身外。”

  一时间两两沉默。

  陈平安率先开口,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宝贝,值得袁剑仙如此上心?”

  察觉到陈平安的那份异样脸色,袁化境没好气道:“无论是身为袁氏子弟,还是作为一位剑修,都没有不告自取或是强取豪夺的理由。”

  陈平安点点头,袁化境这点自负和傲气还是有的。

  袁化境突然问道:“你是否见过那位鸡汤和尚,僧人神清?”

  陈平安点点头,“先前参加文庙议事的时候,遥遥见过这位佛门龙象,但是没聊过。”

  “那你可曾听说这位佛门龙象的三场护法?”

  陈平安摇摇头,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秘事,见袁化境一脸怀疑,只得笑着解释道:“信不信由你,我这么多年,对佛门公案确实了解不少,但是这种山上密事,确实是不太去探究的。”

  袁化境将信将疑,便将那三场护法大致说了,僧人神清的第一次护法,是白马驮经,佛法东传。

  第二次,是在青冥天下,曾经有过一场影响深远的佛道争论,诸多道子辩论失败,按约当场剃发,更换门庭,转入佛门。

  第三次护道,是在那破头山“不择根机,大开法门”的东山寺,为一年轻僧人秘密护送下山至一处渡口。

  陈平安听到这里,轻轻点头。

  袁化境问道:“你既然精通金石篆刻,那肯定知道世间有一幅色泽鲜红的印蜕,却无文字。”

  陈平安神色肃穆道:“当然,是那位那位禅宗祖师的一块舂米坠腰石,当年他上山求法五祖,初入寺庙做舂米役工,因为身体瘦弱,六祖便只好腰石舂米。”

  袁化境没有藏掖,径直说出一个真相,“这幅印蜕,就在这座寺庙里边。”

  此事极为隐蔽,大骊官方没有任何档案记录,只是当年崔国师随口提及,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袁化境便想要来此碰碰运气。

  陈平安问道:“与你那把深藏不露的本命飞剑,有些关系?”

  袁化境显得极为坦诚,“不是有些关系,而是关捩所在。”

  陈平安小有意外,只是既然涉及袁化境的修道根本,就不追问了。

  他与这位上柱国袁氏嫡出子孙,非敌非友,虽说今天多聊了几句,关系有所缓和,可终究交情没好到那份上。

  袁化境沉默许久,冷不丁说道:“我看似拥有两把本命飞剑,其实其中一把,却是仿剑,而且出自崔国师之手。”

  陈平安陷入沉思。

  袁化境问道:“与你问一事,回不回答都随意,那位斩龙之人,他合道十四境的路径,你清不清楚?能不能说?”

  就因为这位剑修的存在,导致三千年来,人间所有蛟龙后裔、水仙精怪,所有有希望成就真龙大道的,竟然无一胆敢“越过雷池半步”,如那黄庭国境内的万年老蛟,何等道龄漫长,不就始终不敢走水?

  不就是怕那一剑横空,又过洞庭?

  陈平安回过神,摇头道:“太犯忌讳了,不宜与你泄露天机。”

  袁化境点点头。

  陈平安说道:“那把仿剑,仿制我师兄左右的本命飞剑,对不对?”

  袁化境笑道:“你猜。”

  他娘的,学这位年轻隐官阴阳怪气说话,果然舒坦。

  陈平安不以为意,笑道:“袁剑仙只是学到一点皮毛而已,有什么值得乐呵的,任重道远,再接再厉。”

  屋外静谧,庭前柏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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