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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廊道的旧人旧事(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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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大宗门,其中落魄山,所辖藩属山头,已然最多,灰蒙山,拜剑台,牛角山,螯鱼背,蔚霞峰,照读岗……年轻山主,在短短不到三十年间,就渐次拥有了将近二十座山头,如果不论数量,只说山川版图,再撇开大岳披云山不谈,由于落魄山、灰蒙山和黄湖山都是占地极大的山头,其实落魄山已经囊括西边群山的半壁江山。

  而圣人阮邛的龙泉剑宗,除了最早的祖山神秀山,与挑灯山和横槊峰,互为掎角之势,再加上与落魄山租借而来的彩云峰,仙草山,宝箓山,形成了接连成片的一块宗门腹地,之后又有一拨山头收入囊中,形成一圈剑宗外门势力,只是相较于落魄山的不断有人入驻诸山,龙泉剑宗始终人数稀少,反而好像被落魄山后来者居上,再加上剑宗开辟新地,嫡传跟随北迁一事,最终就形成了落魄山在此一家独大的格局。

  阮邛其实也曾经想要一门心思在此扎根,收嫡传,嫡传收再传,再传又各有亲传,从此开枝散叶,最终在他手上,将一座宗门发扬光大,至于大骊朝廷赠予的北边那块地盘,阮邛本意是作为龙泉剑宗的下宗选址所在,只是一来二去,竟然就变成了不成体统的“大藩属,小祖山”。

  龙州地界的山水边境线上,剑光一闪,风驰电掣绕过群山,循着一条既定的路线轨迹,最终飞掠至神秀山,阮邛抬起手,接住谢灵寄回的一把传信符剑,几个嫡传即将进入黄庭国地界,信上说余姑娘也会蹭饭,一看就是刘羡阳的口气,阮邛收起符剑,开始下厨,亲手做了一桌子饭菜,然后坐在正屋主位上,耐心等着几位嫡传和一个客人,来到这座祖山吃顿饭。

  赊月想要独自返回铁匠铺子,刘羡阳没答应,说先前在信上与师父说了你会到场,要是临时反悔,就是不给阮铁匠面子,咱们这龙州地界,阮铁匠和魏山君都是扛把子,这俩大多时候都很好说话,可是偶尔也小肚鸡肠。

  到了屋子那边,平时与谁都不苟言笑的阮邛,对赊月还是有些笑脸的,喊了声余姑娘,还难得开了个玩笑,说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如果饭菜不合口,只管说。

  可把刘羡阳高兴坏了,阮铁匠还是会做人,拉着赊月坐在一条长凳上,坐在他们桌对面的董谷和徐小桥,都很正襟危坐,谢灵比较随意,坐在背对门口的长凳上。

  刘羡阳帮所有人一一盛饭,赊月落座后,看了一桌子饭菜,有荤有素的,色香味俱全,可惜就是没有一大锅笋干老鸭煲,唯一的美中不足。

  阮邛从刘羡阳手中接过饭碗后,没有拿起筷子,刘羡阳已经开始狼吞虎咽,挨了赊月一手肘。刘羡阳腮帮鼓鼓,抬起头,看见所有人都没动筷子,阮邛说道:“没事,吃你的。”

  刘羡阳刚要点头,桌底下的脚背,又挨了赊月一脚踩,只得放下筷子。

  阮邛说道:“我打算让刘羡阳接任宗主,董谷你们几个,如果谁有意见,可以说说看。”

  龙泉剑宗一向如此,从没什么祖师堂议事,一些重要事情,都在饭桌上商量。

  董谷说道:“师父,我对此没意见,羡阳担任下任宗主,最好不过。”

  徐小桥说道:“师父,弟子无异议。”

  谢灵笑道:“刘师弟继任宗主,是众望所归。”

  刘羡阳埋怨道:“还喊什么刘师弟,得喊宗主。”

  阮邛转头望去,刘羡阳赶紧给师父夹了一筷子菜,“师父这一手厨艺,分明是化用了铸剑术,炉火纯青!”

  赊月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混不吝的刘羡阳人缘可以这么好,因为这位兵家阮圣人比较古板,大弟子董谷有样学样,太过敬重恩师,以至于太拘谨,徐小桥性情内敛,不喜言语,谢灵太仙气缥缈,远离红尘,尤其不喜庶务,如果没有刘羡阳,估计一顿饭,就一个个的闷不吭声,吃完就散场。

  阮邛继续说道:“董谷以后管财库收支,徐小桥负责祖师堂律例,谢灵就好好修行,如果愿意分心的话,可以多收几个亲传弟子,山上的再传弟子,确实少了点。至于以后如何跟大骊朝廷和山上修士打交道,你们几个自己商量着办,也不是刘羡阳当了宗主,就必须他一力承担此事。”

  三言两语,阮邛就聊完了一连串的宗门大事。

  阮邛拿起筷子,说道:“吃饭。”

  一声令下,吃饭吃饭。

  还是除了刘羡阳的插科打诨,饭桌上就没有其余言语了。赊月只佩服刘羡阳这一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从不尴尬。

  阮邛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起身之前,说道:“羡阳,你从今天起就是宗主了,所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跟我打招呼,以后我只管铸剑一事。”

  再看了眼其余三位嫡传,阮邛淡然道:“不管在宗门里边担任什么职务,同门就得有同门的样子,外边一些乌烟瘴气的习惯,以后别带上山。”

  说完这些,阮邛就走出屋子,御风离去。

  阮邛一走,董谷和徐小桥就有了些言语,反而轮到刘羡阳开始细嚼慢咽,不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吃完,徐小桥负责收拾碗筷,赊月帮忙,徐小桥对这位余姑娘的印象极好。

  刘羡阳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等到两个娘们去了灶房那边,拿手指轻敲桌面,语重心长道:“老董啊,小谢啊,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媳妇可以找起来啦,不然我这个宗主,每天对着一大帮光棍,当得内疚啊,心里边不得劲。”

  谢灵笑道:“董师兄,早知道某人当了宗主,就是这鸟样,你还不争一争宗主位置?不然咱俩改口,去师父那边求一求?我负责帮忙说服徐师姐,你负责在师父那边死缠烂打,到时候换宗主,反正就是一顿饭的事情。”

  董谷点头道:“心里边是有些不得劲。”

  刘羡阳呸了一声,“就凭你们俩,也想在阮铁匠那边兴风作浪?”

  刘羡阳摊开一只手掌,抹了抹鬓角,“再说了,与你们说个秘密,徐师姐看我的眼神,早就不对劲了。”

  徐小桥在灶房那边,莫名其妙遭了这场无妄之灾,恼羞成怒道:“刘羡阳,你找死啊?!再嘴巴没个把门,喜欢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度!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

  刘羡阳一脸无辜道:“我是说师姐你看师弟的眼神,就像亲姐姐看待走散又重聚的亲弟弟一般,实在是太慈祥太温柔了,让我心里暖洋洋的,也有错啊?”

  赊月扯了扯徐小桥的袖子,轻声道:“你别理他,他每天做梦,脑子拎不清了。”

  徐小桥气笑道:“不跟他一般见识,余姑娘以后你得多管管刘羡阳,省得他每天那么不着调,流里流气,吊儿郎当。”

  赊月就有些郁闷,这个姑娘,咋个这么不会说话呢,人不坏,就是有点缺心眼吧。

  刘羡阳起身道:“我得去趟披云山,以宗主身份,谈点事情。你们各忙各的。”

  拍了拍谢灵的肩膀,“小谢,好好修行,戒骄戒躁。”

  谢灵笑着抱拳道:“听宗主的。”

  刘羡阳觉得还不太过瘾,就要去拍大师兄的肩膀,教诲几句,董谷摆摆手,“少来这套。”

  刘羡阳笑嘻嘻走出屋子,问道:“余姑娘,咱俩一起下山?”

  赊月摇摇头,“不了,我得回铺子那边了。”

  刘羡阳就独自走了趟披云山,与魏檗说了件事。

  魏檗错愕不已,事关重大,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问了句,“这是阮圣人本人的意思?”

  刘羡阳拍了拍胸脯,大笑道:“魏大山君你就别管了,反正如今龙泉剑宗,我刘羡阳,说了算。”

  魏檗疑惑道:“怎么说?”

  刘羡阳哈哈大笑道:“我已经是新任宗主了,还不是我说了算?”

  魏檗沉默片刻,刘羡阳收敛笑意,点点头,魏檗叹了口气,微笑道:“明白了,马上办。大骊朝廷那边,我来帮忙解释。”

  刘羡阳感慨道:“魏山君这样的朋友,打灯笼都难找。”

  这一天,龙泉剑宗在西边大山里边的群山,除了与落魄山租借的三座山头,依旧留在原地,其余神秀山在内,全部被北岳山君魏檗,召来那位储君山神,联手施展神通,搬迁一空,徙往旧中岳地界。

  从今往后,旧骊珠洞天境内,就没有什么龙泉剑宗了,以后只会剩下个宗字头的落魄山。

  在魏檗忙碌的时候,刘羡阳就一直蹲在披云山之巅,双手笼袖,叼着草根。

  其实这就是师父阮邛的意思,只是说不出口。

  ————

  剑气长城,儒衫左右,盘腿而坐,横剑在膝,目视前方。

  一路跨海赶来此地的曹峻,风尘仆仆,一屁股跌坐在不远处,大口喘气,气息平稳几分后,笑着转头打招呼道:“左先生!”

  左右轻轻点头。

  曹峻等了半天,发现左右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左先生?”

  左右疑惑道:“有事?”

  这个南婆娑洲的剑仙胚子,能够在剑心受损之后,依旧敢在宝瓶洲、桐叶洲两处战场递剑,如今还主动来了此地,看样子是打算对蛮荒天下出剑?

  左右对此人印象转好颇多。

  曹峻一个脑袋两个大,那陈平安不是说你这个当师兄的,让我来剑气长城这边跟你练剑吗?这就不认账了?

  可要说跟左右掰扯道理,就免了。

  曹峻小心翼翼问道:“左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

  左右皱眉道:“身为剑修,有话直说。”

  曹峻哭丧着脸道:“陈平安建议我来这边,跟随左先生练剑。”

  都没敢说实话。

  陈平安那王八蛋,是左右的师弟,自己又不是。

  左右点头道:“可以。”

  曹峻松了口气,憋屈归憋屈,总算没白跑一趟,只是心中忍不住大骂一句,狗日的隐官。

  “我那师弟,是不是对你说,让你来这边,是我的提议?”

  左右笑了笑,随便伸出一手,轻轻按住剑鞘,只等阿良在南边折腾出点动静,自己就可以跟着出剑了。

  至于传授曹峻剑术,其实毫无问题,如今曹峻的心性,资质,品行,都有了,跟早年那个南婆娑洲的年轻天才,判若两人。

  曹峻瞥了眼左右按住剑鞘的动作,立即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的事!”

  左右转过头,好奇问道:“真的假的?你说实话。”

  曹峻硬着头皮说道:“陈平安确实说过是左先生让我来的。”

  左右眺望远方,心情似乎不错,微笑道:“跟师兄倒是不见外。”

  曹峻愣了半天,左右竟然也是会笑的人?

  ————

  正阳山最北边,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立起了一块界碑,“北去落魄山二十万里”。

  一条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从中土神洲而来,缓缓悬停在牛角山渡口。

  而不设夜禁的大骊京城,灯火辉煌如昼,大门那边,有两人无需递交山水关牒,就可以畅通无阻步入其中,城门这边甚至都没有一句盘问言语,因为这对貌似山上道侣的年轻男女,各自腰悬一枚刑部颁发的太平供奉牌。

  一座气势恢宏、鱼龙混杂的大骊京城,今夜只是多出了两块太平无事牌,其实并不显眼。

  宁姚遥遥看了眼大骊皇宫那边,一层层山水禁制是不错,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如果仿白玉京那边出剑,我来挡下。你只需要在皇宫那边,跟人讲道理。”

  陈平安笑道:“不着急,先找个地儿,吃顿宵夜?”

  宁姚点点头,“随你。”

  找了个夜宵摊子,陈平安落座后,要了两碗馄饨,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两双竹筷子,递给宁姚一双,陈平安手持筷子,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轻轻吹了口气,下意识笑着提醒她小心烫,只是很快就哑然失笑,与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夹了一筷子,开始细嚼慢咽,宁姚转头望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等到陈平安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又只能看到她的微颤睫毛。

  等到宁姚吃完,发现陈平安已经双手笼袖,笑眯眯看着自己。

  宁姚想了想,“不太顶饿,再来一碗?”

  陈平安大手一挥,“兜里有钱,多吃碗馄饨,不算事儿。”

  一旁有食客腹诽不已,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得是多落魄的江湖人,才从一碗馄饨里吃出这般豪气?

  再看那个眯眼而笑的女子,白长那么好看了,也真是个缺心眼的娘们,才会找这么个穷光蛋一起过日子,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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