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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为何敢怒不敢言(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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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年轻女子更是哭得厉害,双手捧住脸庞,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让她情难自禁。

  此次访山求宝的惨烈经历,真是让她一辈子都要做噩梦了。

  桓云笑道:“你们与其他人距离较远,借此机会,速速离开此地,返回云上城后,切莫声张此事。”

  桓云当然还要再逛一遍,看看能否有些遗漏的机缘宝物。

  当两位云上城年轻男女远去之后。

  桓云总觉得好像哪里出现了纰漏,自己尚未察觉而已。

  那云上城供奉定然是逼问出了方寸物的开山秘法,这不奇怪,不过桓云确定过,对方不可能将那遗蜕从方寸物当中取出后,然后藏在某地,也没有将那件法袍裹卷起来藏在身上,桓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所以那个老供奉这趟访山,得不偿失,得到了那一摞符箓而已,却失去了云上城的首席供奉身份。

  桓云突然叹息一声,苦笑不已。

  老真人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想通了为何那个年轻人,为何会出现一丝异样。

  他桓云自己的方寸物当中,莫名其妙失去了绝大部分天材地宝、山上器物,那么白玉笔管又是什么景象?

  若是仙人遗蜕与那件法袍都没了?

  或是留下了其中一件?

  云上城沈震泽会怎么想?

  桓云有些感慨,那个年轻修士,真是一棵好苗子。

  可惜了。

  被那许供奉杀了。

  他桓云护道不利,只能为云上城带回一件方寸物。

  桓云眼神冰冷,追赶而去。

  老真人开始希望里边还能留下一件仙家重宝。

  若是没有,就送回白玉笔管给云上城,若是真有一件,那就是他桓云的自家机缘了。

  白璧与高陵,还有那位芙蕖国皇家供奉,一起离开。

  都有些心情沉重。

  北亭国小侯爷和家族供奉没的没,死的死。

  不好交代。

  北亭国侯府那边不好交代,詹晴的元婴师父不好交代,水龙宗祖师堂那边,也不好交代。

  白璧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宝物,可以弥补一二。

  高陵说道:“那两人,可以杀。”

  白璧笑道:“确实如此。他们身上的机缘,你们二人平分。”

  高陵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向这位水龙宗嫡传金丹问道:“陛下那边,会多问的。事后白仙师宗门那边,兴许就要多想了。”

  白璧说道:“那就再杀一个。”

  高陵便不再言语。

  白璧又说道:“高陵,我保证你可以当上芙蕖国武将第一人。”

  高陵犹豫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换把练气士不能坐、武夫可以坐的椅子,我坐上去之后,有可能就不止是一座芙蕖国,说不定连同水霄国、北亭国在内,白仙师便都可以予取予求。”

  白璧笑着答应下来:“胃口不小,但是我觉得高陵坐得稳那把椅子。”

  下一刻,那名芙蕖国供奉便被高陵一拳打得头颅滚落在远方,白璧则神色如常,立即以术法毁尸灭迹。

  根本无需言语交流。

  彩雀府好像成了最大的赢家,最少也是之一。

  三人来,三人走,齐齐整整,而且都谈不上怎么受伤。

  宝物机缘没少拿。

  武峮突然说道:“先后两次都在画卷榜首的黑袍老者,会不会来找我们彩雀府的麻烦?”

  对方身上那件法袍,让武峮认出了身份。

  孙清笑道:“一个能够跟刘景龙当朋友的人,不至于如此下作。”

  武峮还是有些担忧。

  方才孙清大致确认了那部道书和令牌的品秩,只说后者,是一件寻常上五境修士才可以拥有的至宝咫尺物。

  此番劫难过后,除了孙清和柳瑰宝,武峮信不过任何外人了。

  归根结底,武峮不再相信半点的,是那份世道人心。

  不但如此,武峮心底处有一个念头,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想法,当武峮扪心自问,自己若是拥有那位年轻剑仙的手段和修为,那么身边修行资质、大道福缘都令人艳羡的孙清,柳瑰宝,还能不能活着返回彩雀府?

  武峮不知道答案。

  不敢多想。

  ————

  陈平安在四下无人的深山当中,将那藻井藏在一处深潭底下。

  换了一身行头,脱下所有法袍,换上寻常青衫,少年面容,背着大竹箱,里边搁放有四只包裹。

  然后行出去十数里后,发现山野小径的路旁高枝上,站着那个背负大行囊的老熟人,金身境武夫黄师。

  黄师笑道:“我知道是你。”

  陈平安说道:“那还不躲得远远的?”

  黄师笑道:“说来可笑,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活着离开那个古怪地方后,感觉还是待在陈老哥身边,比较安心。”

  黄师如今对于自己看待旁人修为高低、道法深浅,已经全然没底气了。

  唯独看人好坏,还算勉强有点信心。

  陈平安摇头道:“别惹我,各走各的,咱们都惜点福。”

  黄师颠了颠身上极为惹眼的大行囊,“陈老哥是行家里手,这么多障眼法,我就差远了,接下来,白璧与高陵三人,说不定就要来找我的麻烦。再往我身上泼点脏水什么的,背着这么多物件,我可能连北亭国都未必走得出去。”

  陈平安问道:“先前听说你要报仇,报什么仇?”

  黄师神色淡然道:“当年意气用事,是我有错在先,但是没想到我没死,可我黄师一家四十余口,老幼妇孺,皆被修士剥皮,然后换着人皮,给死人穿戴在身。”

  这位纯粹武夫,语气平静,就像只是在说一个书上看来的故事。

  世间真正的苦难,承受之人,是不会有落在别人眼中的那种撕心裂肺,大喊大叫。哪怕会有,往往一两次过后,便会愈发沉默。

  陈平安没有说话。

  黄师扯了扯嘴角,“不管你是谁,我还算信得过你,或者说趁着运气不错,赌一把大的,我愿意将行囊当中的大半物件卖给你,我只收神仙钱,凑足了,买颗兵家甲丸,当然不是神人承露甲,而是一副金乌经纬甲,然后再买一把早就相中的法刀。我就可以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陈平安从袖中拿出几张驮碑符,抛给那黄师,“此符最能隐蔽身形气机,你是金身境武夫,更能够收敛痕迹,只要昼伏夜出,小心点,够你偷偷离开北亭国地界了。”

  黄师愣在当场,没有立即去接那符箓,当初在仙府遗址的后山,便是同样的手段,一拳打得对方吐血不已。

  只不过当时更多还是试探对方深浅。

  等到那几张符箓飘落远方,黄师才将那些符箓驾驭在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到底图什么?”

  陈平安已经继续赶路,撂下一句话:“世间苦难临头,我们敢怒敢言。”

  就这么一个陌路人局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

  可黄师这般铁石心肠、行事更是心狠手辣的武夫,竟是嘴唇颤抖起来,双拳紧握,黄师松开一拳,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

  黄师突然高声喊道:“喂,陈老哥,请停步。”

  陈平安转头怒骂道:“老子自己也没剩下几张宝贝符箓了!老子就是个每天起早贪黑、挣点辛苦钱的包袱斋,不是善财童子,你大爷的,还敢得寸进尺,做人如此不厚道,山上的旧账还没算呢,一拳万斤重,打得老子这把老骨头……小骨头差点散架……”

  黄师嘴角抽搐,差点想要反悔,突然笑了起来,打开行囊一脚,使劲颠晃起来,最后接连丢过去三样物件,“我黄师算不得半个好人,可也不愿意欠半点人情。”

  那“少年”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接过那三样东西,放入竹箱当中。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觉得是不是可以哥俩坐下来,喝个小酒儿,慢慢谈买卖。

  黄师笑道:“有了这些符箓,我还卖给你做什么?就你那生意经,我能不亏本?”

  陈平安笑道:“过奖过奖。”

  两人就这么分道扬镳。

  黄师突然问道:“姓甚名甚?能不能讲?”

  那人没有转身,抬起一臂,轻轻握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好人。”

  黄师懒得再开口了。

  去你大爷的姓陈名好人。

  不过人,真是好人。

  那人突然转头,双袖轻轻一抖,手中多出厚厚两大摞符箓,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我这儿还有些攻伐符箓,实不相瞒,张张都是至宝,物美价廉……”

  黄师已经贴了那张驮碑符,不等那家伙说完,朝他竖起一根中指,然后脚尖一点,飞掠离去。

  陈平安遗憾道:“个个贼精,生意难做。”

  ————

  陈平安独自行走于崇山峻岭,突然抬起头望去。

  一男一女,拼命御风远游,然后两人身形突然如箭矢往一处山林中掠去,没了踪迹。

  正是云上城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

  年轻男子多留了一个心眼,带着女子改变路线。

  为的就是避开那个万一。

  先前从老真人手中接过方寸物后,与师妹一起御风离去后,心神立即沉浸其中,结果发现里边除了几件陌生的仙家器物,应该是许供奉将方寸物当做了自家藏宝物件,是这位心肠歹毒的师门长辈自己寻觅到的机缘,可是最重要的仙人遗蜕与那件法袍都已不见。

  桓老真人说那许供奉已死。

  是不是从许供奉嘴中逼问出了这件方寸物的开山秘法,取走了两件价值连城的至宝?

  为何桓云要多此一举?还要将白玉笔管交还给自己?是笃定自己不敢向师父泄密?

  疑心一起,便要疑神疑鬼。

  而老真人桓云,不一样如此?

  事实上双方都算是聪明的好人,此次访山,哪怕桓云期间的确有些起念,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违背良心的狠辣举措。

  可是最终人心走向,便是急转直下,从恶如崩。

  桓云化虹追踪而至,飘然坠地,盯着那两个年轻晚辈,神色淡漠道:“方寸物的开山口诀是什么?”

  年轻男子将那女子一把扯到身后,说道:“老真人为何明知故问?”

  桓云怒道:“若真是如此,老夫何必画蛇添足?”

  年轻男子苦笑道:“你们这些高人神仙的心思,我如何猜得到?”

  桓云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年轻男子有些错愕,苦涩道:“既然如此,老真人为何要问方寸物的开门之法?”

  桓云说道:“要你们死个明明白白。”

  年轻男子问道:“我们可以叛离云上城,跟随老真人一起修行。”

  桓云望向年轻男子身后,面无表情道:“你得证明自己。”

  年轻男子突然大笑起来,吐了口唾沫,“狗日的真人,你桓云比起那些山泽野修还要不如!”

  年轻男子背后一凉,被一把小巧袖刀插入后背,他踉跄向前一步,然后缓缓转头,一脸茫然。

  身后女子已经倒掠出去十数步,浑身颤抖。

  只是不知为何,她一手捂住手腕,好似受了伤。

  桓云笑道:“很好。”

  那个已经身受重伤的男人,一直转头,就那么望着那个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愧疚的的女子,他泪流满面,却没有任何愤恨,唯有失望和心疼,他轻轻说道:“你傻不傻,我们都是要死的啊。”

  桓云嗤笑道:“还是你聪明。”

  桓云转过头,“道友既然都愿意救人了,何必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陈平安从一棵树后绕出,瞥了眼那个悔恨之后便是狠厉之气更重的女子。

  总算还来得及,那个年轻男子没死。

  陈平安望向那个老先生,“白日见鬼,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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