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转向灯儿,像醉汉血丝朦胧的独眼,又像黑暗里的一尾萤火虫。
怎么掉进黑渊里,车也不动?哦,应该就在不远处,已经触到地面了,哪怕是爬……唉……动不了;再歇会,好好睡一觉,会好的……
这是他在世上最末的侥幸,最后的残丝断魂。
就在那个拐弯处,他的头脑不灵了。摩托车一声怪叫,驶进了路沿;咚一声,重重地摔在冬青、月季、刺柏丛的边地上。
过路的人不认识他,没人敢去扶。不知过了多时,有位老者,看着他和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乞求路人拨打了110电话。等交警车来到,距出事过去几个钟头了。
车子也没牌照,从他身上翻出个小本子,在记录众多的电话中一一拨打。
大多数不清楚,一个没戴头盔,中等个小方脸的男人;直到打给许其,许其还睡意朦胧。听说摩托车模样及人的长相,预感不妙,才答应马上过去看看。谁料想去到后,阴阳两隔,天夺其魂也。
许其接到交警的电话后,第一时间打给财子家,托子接的电话。从语调上,最亲密无间的她同气连枝。她只有猜疑、恐惧,凸着眼睛搜寻着;侧耳细听着,偶尔风扑动街门,她心就跳到嗓子眼,夺门而出;几番蹙眉,几番惊魂。
末了,不知等了多时,一辆车悄然停在门口,灯倏地熄灭。
她没有夺门而出的力量了。
大脑一片空白。
她走到外面,目不旁观,一眼便看到丈夫长拖拖、直僵僵卧在车上。哇地一声,扑到车上,躺在丈夫身边,拥着就抱住;不停地摇动,仿佛沉眠还没醒。摇动无望,便握拳挥动,打在财子身上。
财子冥灵已已,驾鹤西归了。
托子哭得泪涟涟,象根烂面条;涕泪俱下,悲恸的如泥委地。
儿子虹,睡梦中被惊醒,冲了出来。此情此景,心灵一下打开了,从懵懂的少年一步跨入大人的行列。
“爸爸——”
一声悲恸,一个纵跃,跳到车上,抱着爸爸僵硬的身体,发出了悲遏行云的哭声。村边黢黑沉重,栖鸟宿鸦扑楞楞惊飞,啼声凄厉。
哭声惊动村子,门闩个个打开,惊讶地围过来。財子的父母拄着拐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纵横交错,肝肠寸断。
实际上梦云宾馆的杏香,并非赵香。
赵香她始终保持着家庭的完整。
朝工暮计,人心叵测也好;利益熏诱,金波玉液也罢;赵香都保持着对男人清醒认识,都保持对家庭的忠贞不渝,问心无愧。
从芳年妙龄的痴恋,到未婚先孕被唾弃的悲伤;再到割腕轻生的绝望,又后来广览群书的滋养,及亲人呵护。坎坷的打击,痛定思痛,杜门面壁,得以醍醐灌顶。做新娘那天,若没有内在的美,折射不出清丽中的华贵,洒脱中的妩媚。
财子冥灵有知,也该为他清纯的初恋欣慰。他妒忌恨,也该检讨他自己,顾虑重重,患得患失,前怕狼后怕虎;无坚强、勇气,失之交臂;舛比路柳墙花,并亵渎初恋,将是错愕和大煞风景的!
悲兮!痛嘻!没有如果……
只有一长串自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