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在豆架瓜棚和树底下的乘凉闲聊的汉子、女人,看到村上三位高中生,背着书包走过来有点感兴趣……
一女生走前,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侧脸出神……俩男生在后,交头接耳,有说有笑……
走过第一堆人后,有的就问:
“前边是谁家的丫头?”
“如兰的闺女红凤啊。”
“哪个如兰?”
“许其的闺女,你忘了?”见问的那人稍顿又点头会意,便说:“说如兰你不晓,说许其你跟着就知道了;人才走几天,倒是人一走茶就凉?”
引来一点笑声后,恍然大悟,投去怜悯的目光,道:
“哦,怪不得那脸色不大对头……”
又有问:“后面俩个带把的是谁家?”
“国子一个,喜国一个。”
“哦,我说怎么她自己在前头走?这就对了,她不能不孤单……”
“孤单你个头,咋还不是和国子那个肩并肩,膀挨膀地走着去,再走着回!”
“哇,是吗,这不得了……”
“不得了?人家家长不管,关你个鸟?”
“不关我鸟,可是没听说的奇事呀……不像话吧……”
“什么像话?你说俺听听?”
“哎,我今儿可没得罪你,别老作践俺吧……”张口大笑,牙齿好象没刷。
走到第二堆人时,红凤更不自然。
她怕人多,特别不敢正眼瞧他们的眼睛。
她总是看旁边的水沟呀,小杂草呀,鸡舍里的鸡鸭啄食呀……猛不丁儿看见一只羽毛鲜艳,腿长头昂的大花公鸡,正急不可耐耷拉着翅膀,踩上一只色彩平淡吓得直哆嗦的母鸡身上,得意颤动地啄住母鸡的冠子……
她的脸腾地红了,头刷地涨大,心脏突突地跳着,眼急忙挪开……
有人朝她说话,也听不清楚,更不敢看他们,生怕刚才稍纵即逝的心迹,被他们的目光捕捉到……
她恨不得生着翅膀赶快逃离,她也不晓得是如何走到奶奶家的。
奶奶正在屋里叠晾晒的衣服,看见她进来,吃一惊,说:
“哟,今天是星期六吗?来家这么早?”
红凤生气了,这么大的事情就当没事一样——她还没从刚才羞耻感中走出来,没答奶奶的问话,快步走到屋里,将书包摘下来,端起水杯就喝……
“慢点,当心呛着,看这孩子毛的……”
正在这时,她爷进来了。
瞪着大眼对老婆说:
“今儿不是星期六,明天住一天,后天就考大学了,你准备的东西在哪?”
老婆一听一拍膝盖,懊悔道:
“嗨哟,你看我俩的记性,我当还有几天呢?哎,真是老不死的留着干么……”
红凤不愿搭理她爷,原本准备与奶奶说几句话,一见爷爷进来,就板着脸不说了,拿起炕上的书包走到院子,往自行车篓里一放,赶着车就走了。
“去哪?上你妈那吗?”
奶奶问,声音嘶哑可怜……
走出几步,红凤答:
“是呀,找我妈去……”
“我今儿发面,明儿烙花你拿着!”
奶奶的声音里,有了惭愧和哽咽。
红凤听此,没回头却知道奶奶落泪了,嗓子眼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愿被人见到,一把擦了去,急忙跨上车跑了。
她爷两手垂立,如枯桩老干,看着孙女远去的影子,脑际一片空白。
想着孙女刚才流泪的样子,心里倒也酸楚不已。
老婆来到街上,一看老头难言的神情,红凤也不见影了,心里就不是滋味……究竟怎么个不是滋味呢,她也说不上……反正不是好滋味……红凤不就是带着这种滋味走的吗?平日里看到爷爷、爸爸,还有好滋味吗?可怜的孙女,心里憋着这种滋味去找她妈……再憋着这种滋味上考场……唉,作孽呀……老天爷啊,太难为她啦……
她心里酸酸的,满眼圈跑泪,一声不吭低头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