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看。”林雨桐帮她扯住,由着她剪了,然后才扶她下来,“您是真不怕冷。”
老太太捧着梅花,也不要林雨桐扶,就率先往屋里去,屋里已经准备好花瓶,素净的白瓷瓶子,趁的花更艳了,“这是给你祖父的,你把篮子放下,去祠堂,把这个给你祖父供上。”
林雨桐就把篮子里的饺子端出一碗来,“您尝尝……”
还有一碗没拿出来,这就是告诉老太太,这是给别人的。自己供了梅花,还会再回来。
老太太跟没看见一样,拿起筷子就吃,不热乎了,却也不凉。
林雨桐见她像是没什么要叮嘱的,就直接捧着梅花去了。却不想推开祠堂的大门,就看见一身素白的文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她面前的地上一堆的黄豆,边上一个盆,里面有一层的黄豆了。这是在祠堂里数豆子。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那老太太成精了,猜到自己是为了寻文氏来的。所以打发自己过来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找文氏,那必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文氏……文氏又在这里数佛豆……那必是文氏身上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那边文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盆里的豆子倒出来,“数错了……”
那就得重新数。
“是我惊扰到二嫂了。”林雨桐进去,将红梅供奉上,然后磕头。这才起身看向文氏,“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错。”文氏面色平和,自己先道:“今儿我已经重数第三回了。”
这是承认她自己心不静。
林雨桐蹲下去,跟她面对面,“昨晚……”
才说了这两个字,文氏的面色微微一变,才放进盆里的几个豆子又被她倒出来,重新再数,“弟妹要说什么?昨晚的贼人……跟我无关。”
林雨桐皱眉,“大户人家闹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二嫂怎么会认为跟你有关?”
文氏有些讶异,微微挑起眉头,“那弟妹此来……”
“是为了珅哥儿和岚姐儿的婚事。”林雨桐这么说。
文氏松了一口气,“这事……弟妹做主便是。”
“我做主……那……”林雨桐直接起身,“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文氏愕然的抬头,跟林雨桐的目光正好对上,这一眼,叫文氏有些怔忪,她一直以为林氏是个蠢的,是个见识小的,可这双清凌凌的眼睛,却告诉她,这个人不是。
两人对视了良久,文氏先退了,她继续数她的佛豆,然后嘴里应了一声‘好’。
林雨桐抬头,跟站在祠堂外面的岚姐儿面对面。岚姐儿一步都没往里面迈,只朝林雨桐福了福身,“……我来看看姑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姑娘,她跟她姑姑有些相像,不及她姑姑美艳,但却比自有一股子清丽。这样一个姑娘,其实很难有哪个小伙子能拒绝的了。但是珅哥儿偏偏就拒绝了,岂不是奇哉怪哉。
文氏曾急切的想促成岚姐儿跟珅哥儿的婚事,这话说出来才没两天,可今天自己说要毁了亲事,她一句都没多问,也没多说,直接就应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文氏宁肯毁了婚事,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什么。那么自己要问什么,对什么事好奇,从她嘴里是休想得到想要的。
这么一个狠心若此的人,逼问是没用的。就跟她也知道,在自己面前敷衍是不能过关是一样的道理。
她没有多话,此时,自己也不用多费唇舌了。
转身,再上了一炷香,她就从里面退出来,只留下那姑侄在那里。她没故意放慢脚步去听人家说什么,听也没用,要是随便能说的事,她也不会这么隐着就是不言语,哪怕是搭上她侄女的婚事。
走远了,再没有脚步声了。
文氏没回头,而是直接问了一句:“……如今,你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只是不想再害无辜的人而已。”
“无辜的人?是!害的都是无辜的人,可我又有何辜?”
门槛外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想回京。当初我就告诉过你,我不要离开京城。”
“回京?回京做什么?文家就剩下你我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是给文家留下一条根……”
“留下这条根做什么?既然要留根,自然是留在京城的好。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要回京。”
文氏摇头:“这里距离京城有多远,一路上有多艰难,你心里没数吗?回京?怎么回?”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
“晚上那人……是来找你的?”文氏惊疑不定,“你若是有爱慕的人,为何不早说。怪不得临时要退亲,必是是露了什么给人家知道……”
“我告诉金启珅,我心里有人了,不想嫁他。”小姑娘的语气带着几分凉凉的冷意。
文氏愤然转身,“我将你许配给他,不是为了过继,这是我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他温厚,体贴,顾家,是个难得的良人。我这辈子,有过你姑父,我不后悔,他把一个女人一生能得到的温情都给了我,哪怕他不在了,可有这些,也依然能撑着我继续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有个懂你疼你体贴你的人……过一世安安稳稳的日子……可你呢?你……你糊涂,你混蛋……你把我这份心都给白费了。”
岚姐儿脸色苍白:“文家死绝了,我爹,我娘,祖父祖母,还有哥哥……姐姐为了清白,一头撞死了……留下我,我又怎么能安心苟活。你给我找的人很好,找的人家也很好,祖父祖母慈和,将来的公婆宽厚……哪怕是金启珅,也是好人……我也想有太平的日子过,那姑姑,我再把四奶奶请回来,您可愿意跟她什么话都说……”
文氏转身,然后摇头:“不……知道了对谁都没有好处……都没有……”
岚姐儿的脸越发苍白了,“那……您还跟我说什么……便是我反悔不走,这婚事不也因为您做不成了吗?”
她说着,转身就走。
文氏的肩膀颤抖,似乎在做某种挣扎……好半晌才站起来追出去,“你站住……”
岚姐儿站住,转身,看向文氏。
文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你跟我……跟我来……”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姑侄俩的事,从祠堂出来,她还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取回家里的篮子,这东西,家里也是有数的。
两碗饺子,老太太一个人干掉了。倒真真是好饭量。
她问说:“您吃着还好?”
“好!”老太太擦着嘴,抿了一口茶,问说:“被撅回来了吧?”
林雨桐也不隐瞒,“珅哥儿跟岚姐儿的婚事……我给退了。”
老太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你知道吗?我这老婆子呀,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死……靠的就是凡是尽可能的要弄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
老太太伸出手,“扶着吧,我也去瞧瞧。”
却不想,这边才出门,就跟这姑侄俩走了个面对面。见了老太太,文氏噗通往下一跪,“祖母,孙媳有话要说。”
老太太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又去看站在文氏身后,也还只是低着头的岚姐儿。
谁都没说话。
好半晌,老太太才道:“起来吧,进去说话。”
林雨桐跟着,老太太没叫退,她也就没退。
文氏又要跪下,老太太就摆手:“有什么话站着说也是一样的,跪来跪去的,家里没那么些规矩。”
“是!”文氏低下头,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我……我不知道话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
老太太沉声道:“就从老二的死讲起。”
文氏抬起头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二爷他……是我对不住她……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最男人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死……我可以肯定的说……不是他们下的手……”
那是谁?
还有谁?
文氏歉意的看着林雨桐:“是太后!是皇后!”
贺家和许时念。
林雨桐不由的心痛难忍,“琼姐儿?”
文氏咬牙:“……贺家上门,我就知道,这是对二爷的死,怕咱们家疑心到太后身上……这个亲要是不做,那么这一家子,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太后要杀金仲威?为什么许时念这个皇后也要杀金仲威?万事总有缘由吧。
文氏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她坐在椅子上,却像是陷入的某种回忆里,“……说起来,这得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中秋,我跟着哥哥出门赏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城外的鎏金湖……在那里,我邂逅了三个少年……”
“那一年,我十四岁……陛下十六,二爷十六,许时忠十七岁……十六的陛下还不是陛下,是个皇子,是个朝气勃勃的少年,长的清隽英武,人也温雅。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眼就被二爷吸引了,但是他总是回避我的视线……一来而去,我倒是跟还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少年李昭熟稔了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皇子,二爷是二爷。只知道他叫李昭,二爷叫李二,许时忠就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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