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婉跟额驸坐在下面,看了一眼全程都没什么笑脸的太后,然后吃自己的。皇上和皇后分坐在太后的两侧,一直也没眼神交流。宴席都是令妃张罗的,饶是太后不给好脸,她依旧是笑语晏晏。
宴席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弘昼管着兵械厂的事,他如今经常都不在京城。顺天府下辖便有铁矿,兵械厂如今就在那里。说起来是在顺天府辖下,但也不近便。他得连夜赶回去,那边的事儿多着呢。
弘曕也着急呀,女学眼看要开,娇滴滴的姑娘家,出一点差错都不能。以前还有永璜帮着,现在永璜好像也忙了,但忙什么他还真不知道。这会子他一起身,永璜也跟着起身了,陪着太后在漱芳斋看戏?真没那工夫!
连乾隆都没陪到底,叫了十二去说事了。
如今在园子里,和婉又不在园子里住,等张保过来接了,她就告辞了。钮钴禄再如何,不敢怼四爷的人,僵着脸放和婉走了。剩下的孙子,在书院的都没请假回来。那边不拦请假,但谁也没请假。只五阿哥陪着太后坐着,不上学的年纪还小,早早被奶嬷嬷带着睡去了。
这还叫人怎么听戏,“罢了!都散了吧。本宫也乏了。”
散是散了,回宫钮钴禄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宴席上吃的都没能消化一样。这是给气的呀!
桂嬷嬷又是拍又是揉的,‘哇’的一嗓子给吐出来了,然后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主子!主子!”桂嬷嬷的眼泪跟着下来了,“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是孝顺的,不过是碍于老圣人罢了……”
“这哪里是碍于老圣人,这分明就是碍于那头还有个额娘。”钮钴禄氏手都开始抖了,“我生他一场,为他筹谋一场,到头来,他还是奔着那边去了。当年他得敬着人家,现在呢?现在我的儿子坐在龙椅上,却要我这个亲娘退避三舍。她不做生日,我就不能做生日?这一辈子都得委委屈屈的过活,我就得问问,凭什么?凭什么!她是太后,本宫也太后!她能做的,本宫也能做。”说着就坐直了身子,“连女眷也人人先顾着那头。哼!能赐婚的只有本宫!”
折腾什么女子书院?再是念那边的书院,本宫不给指婚,去念了也无济于事。
说着,就想起了什么:“书院?书院!”她眼睛一亮,“她能办住院,本宫为何不行?”
这不是叫板吗?
“怎么是叫板呢?不能因为老圣人弄了个书院,这天下的书院都关门了。本宫就在京城,也开一家女子书院……”
这事在第二天林雨桐就听说了。
她抱着暖炉瞧雪,日子过的好不悠哉。平日里只带一个学生,开的现在还是中医的课。西医还得等等,因为很多的东西没有工具你没法告诉他。比如细菌之类的概念,你还得叫他亲眼看看才行。
再者,他是自学的,基础不牢靠。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不着急的。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梅开云会跟着他祖父过来,如今他祖父在这里任教,有屋子住的,她陪她祖父住这边,有不会的就过来问问,别的琐事分下去有和婉和两个格格打理,她是真不算忙。弄些教材,然后累了就像是这么着,半靠在榻上暖暖和和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一听钮钴禄要弄个书院,林雨桐就想笑。和婉都急了,“神仙打架,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为难了。”
这是个站队的问题。
林雨桐摇头:“没那么复杂!奔着高枝儿去的,自然会去那边。不想奔着高枝去的,自然就过来了。宗室的格格没几个愿意被她记住的……”况且,弘历嘴上不说,心里很不乐意他额娘弄个什么书院的。他觉得那就是向权利伸手的表现。
因此,林雨桐这天围炉吃锅子,把和敬也叫来了,说这个书院的事年前就能开始操办了。结果弘历跟着来了,听林雨桐的意思是大撒手,叫和敬管着。
和敬其实什么都不想管的,要是没有祖母突然要办书院,她当然乐意管这边。可祖母那边要办,自己却顾着皇祖母这边,那边怕是要不高兴。她不想夹在两者之间,因此委婉的推辞,“皇祖母,我这几日身上懒……”然后凑到林雨桐跟前低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万一真要有了,活干了一半又扔下,倒不如直接叫和婉管着。”
和婉忙道,“姐姐,这我哪里行?”
“这不是还有两个堂姑姑吗?琐事她们都能管的。”和敬摆明不插手。
弘历看着自家闺女笑了笑,“和敬就是懒。罢了,不想管就歇着,身子要紧。”
林雨桐笑了笑,“那俩还担不起事呢。正好这个公主驸马年前都回来了,我想留两个人下来,帮帮和婉。”
谁呀?
“淑慎和端柔。”林雨桐就道,“淑慎也年轻守寡也十几年了,守在那地方做什么呢?回来吧!还有端柔,听说弹劾端柔跑马圈地的折子不少,她如今在京里养病,年后也就不走了。”
弘历眼睛一亮,借着管书院的事,留下两位公主,这便是对蒙政策改变的开始。
淑慎公主是那位四爷收养的胤礽的女儿,端柔公主是十六家的女儿。都是那位四爷的养女。
如今她们也都是长公主了,参与管理书院顺利成章。但次二人在蒙多年,回来什么也不熟悉,也不过事挂个名分而已。
和婉心想,这不仅帮皇上解决了问题,还占住了名额,防着有人半路插手,再合适不过的办法了。
四爷又跟弘历提恰克图的事,“这事叫寨桑去办,他是熟门熟路。”
之前也没优待,如今虽说不算是朝政的事情,但到底是叫人办事呀。要想叫马儿跑,弘历很舍得给马儿吃草,于是就道,“郡王委屈了寨桑了。”意思是要升个亲王。
无所谓,蒙古这亲王今儿戴在你头上,明儿戴在他头上的,但肯升爵位也行。
林雨桐就趁机道:“寨桑跟竹心的婚事,就借着这次的事直接给作罢吧。”
如此,也叫人知道,只要实心任事,便是不联姻,该信重的还一样信重。
弘历想到的是这一点,想想也无所谓,两家都高兴的事,他为什么不做呢?
于是,宗人府那边一过,一道旨意下去,这事就得了呗。
可偏偏没想到,这个当口上,他相当于抡了他额娘一个大耳光。才说靠着指婚拿捏人呢,话音才刚落下,曾经给指婚的,说废也就废了。
由此可见,这指婚好像也不一定作数呀。
林雨桐叫了德海,低声吩咐了一通,叫他去安排。
和婉并不知道皇祖母安排了什么,她就觉得宫里那位太后太烦,那位还不如王府里自家那位亲祖母呢,一天到晚小戏看上,点心匣子抱上,能高乐一日是一日。不操闲心,不管闲事。于是她就道:“皇祖母对太后宽容的狠。”
便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不必如此。
林雨桐摇头:“不顺眼的人都得捏死了?那世上的事还有什么趣儿。再说了,她一味的闹也不全是坏处。我还有很多大事……找不到契机。她闹了才好,闹的越大我才越好插手。”
所以,您刚才交代德海,是叫他安排人撺掇太后去闹吗?
太后确实是闹了,现实把二十一福晋叫进宫,训斥了半晌。听说是在雪地里跪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还是下面的人瞧着不对,赶紧找了令妃,令妃请了乾隆,乾隆又大发了吴书来,这才把人给叫起来送到宫外。
紧跟着,又说要给寨桑指婚,结果寨桑把他的妾室扶正了,直接上了折子给皇后。皇后不管宫务,但却不曾被收了凤印。折子递进去,皇后二话不说用印了,太后晚了一步。
后来怎么闹的,和婉都不打听了。不外乎是又抬举令妃压话皇后那点事。
而和婉此时才发现,在宫里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皇祖母看的消遣书变成了大清律,而夹着书签的地方多是跟婚姻有关的。
她有些恍然,竹心的指婚被解除,说到底,是在宗室里过了路了,也就是按照家事来处置的。可真正的根节却在律法上。皇额娘做的从来都不是跟宫里的那位太后一争长短,她要的东西究竟事什么,她现在还想不来。但她想,皇祖母或许就是想叫天下的女人活的自在一些,自由一些,轻松一些。
随即她又苦笑,便是自己,都被圈在了这个圈子里走不出来,更何况天下的女人?困住女人的大概是世道,但……应该也不全事世道吧。有时候,女人自己把自己困住才是最可怕,就像那位青琳先生。或许,只要女人还成亲还生孩子,这个牢笼就永远也挣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