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点头,朝小闺女看了一眼:“听你嫂嫂的话。”
说完,不给小闺女说话的机会,端着碗就走。给四爷喂了粥,他有些清醒。止疼药吃了,疼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但这不难受,也得装作昏迷不醒要死要活的样儿,如此,才不会被许时思再下黑手,才能叫许时忠早点给金家一个决断。
才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不高:“……钱不少给……放进去一刻钟就行……妇道人家……能出什么事……”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清,就见大胡子带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
琼姐儿?
林雨桐站起身来,这是原身的长女,金家出嫁的大小姐。
琼姐儿脚步一顿,脚尖转了方向,哭着喊了一声:“祖母……大伯母……”
林雨桐继续看四爷去了,耳朵却没闲着,听那边说些什么。
小徐氏的声音不高,“……孩子,如今能指靠的只有你了……回去千万求求你公公,再去徐家一趟……”
林雨桐皱眉,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出嫁的姑娘能不能自保尚且两说,求什么求?
又听徐氏道:“快去看看你爹去……还人事不知……能请个大夫来是最好不过了……你娘也指靠不上……”
然后脚步声就传来,是琼姐儿过来了。
她一脸的泪,看见躺在春凳上人事不知的父亲,顿时眼泪就又下来了。她嘴上问着:“娘,爹爹怎么样了?”手却拉过林雨桐的手,侧过身子,塞了一个荷包过来。里面是金银吧。然后才大大方方的把药往出拿,“……先用着,我出去就请大夫……”
林雨桐侧着身子将这孩子挡在里面,低声道:“听着,别求谁,也别请大夫……”
“可我爹爹的伤……”琼姐儿的声音也不由的小了下来,“我爹爹……”
四爷睁开眼睛:“无碍,装出来哄人的。姑爷呢?”原主的记忆了,对这个姑爷还是满意的。小小年纪一身好武艺,要不然老太太和嫂子做主,他也不能就答应了这婚事。大门大户,不是嫡长子,嫁过去不做宗妇,没那么累人。这才点头应了这个婚事。
琼姐儿忙道:“夫君前几天被老太爷打发去南边,给姑太太送礼去了,她家的姑娘要出阁……”
这个姑太太是说夫家的姑太太。可嫁女儿派个小子去做什么?
贺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无子,最是墙头草。想来也是怕被金家连累吧。
要是这么说,这孩子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四爷就道:“……你回去不要求人,不要找大夫,立即去找贺老太爷,就说你爹看着不大好,你得去祈福。然后带上老太太给你的陪嫁的人,把贵重的金银细软都带着,往南城的青龙寺烧香去。到了青龙寺,就打发人给你义父送信……”
这个义父原不过是跟金季常玩的好的纨绔,叫李诚,是宗室出身。他是顺王的次子,满京城最不着调的就数他了。但因着两人好,金季常头一次当爹,那时候李诚还没娶亲,非要认下这个干闺女。这些年也一直走动。李诚的的母亲早逝,如今的顺王世子是李诚的亲大哥,比他大十好几岁,那是跟儿子似得养大的。那紧挨着青龙寺的就是顺王的庄子,庄子上荣养着一手带大李诚的乳母。这乳母是个有诰命的妇人,李诚年幼时乱跑,差点没马踩死,是这乳母扑过去救人,将李诚抱在怀里,她自己被马缰绳绊住脚,身体被拖行好几里,但却护着李诚毫发无损。那时太后还活着,听了忠仆义事,赐下号‘忠奉’,五品宜人的品阶。
“……让你义父义母出面,去贺家……你就留在庄子上,直到生产……你且看看,姑爷是早早回来呢,还是一直不能归……若是回来,且不强求你回贺家,你就寻你义父,求他在西北给姑爷找一军中文职做着,那里是你的娘舅家。你外祖父外祖母,两个舅舅以及一大家子林家人,必能庇护你们周全……若是他不归,或是回来便要你回贺家……那你便听你义父安排,他能顺利将你送回金家……”
琼姐儿一时迷茫,“咱们家……”
许时忠需得杀鸡儆猴,金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夺爵回老家。
林雨桐攥着她的手,将荷包又给她塞回去,“……不管发生什么,别往绝路上走……切记切记……”
琼姐儿瞬间泪如雨下,爹爹和娘说的从来不多,回娘家也多是大伯母提点……却不想到了此时……一心为自己打算的,还是他们。
拳拳爱女之心,叫她竟是一时间悲从中来。
不知道是亲人受难,家族覆灭的缘故,还是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夫家靠不住的讯息,眼泪滂沱而下,嚎啕出声。
林雨桐心里涌出一股子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她几乎是手脚颤抖着才将这种情绪摁下去,“乖!回去吧!只要性命无忧,就还有再见之日。”
琼姐跪下拜别父母,在院子跪下给长辈作别。父母说的很好,但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
大夫人一声一声叫着心肝肉,“你且记得大伯母说的话……”
金伯仪听着外面的声响,靠着墙角咳嗽了一声,看着老太爷越发沉肃的面容,他叫儿子,“瑞哥儿,去跟你娘说,叫琼姐儿赶紧回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娘家的事不要掺和……”
金伯仪的声音不小,外面听的见。琼姐儿又朝着东厢磕头,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到院门口,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娘,她停下脚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喊的林雨桐心肝都跟着颤,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琼姐儿是哭着出的门,外面的人都犯嘀咕,这是金四爷的情况不大好吧。
一出门,转过弯,就跟一辆马车错身。那车厢里喊了一声:“是琼姐儿吗?”
“义父!”琼姐儿撩开帘子,眼睛都哭肿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下了车,那边李诚也下了马车。两人站在路中间,琼姐儿将之前见面的事说了。
李诚二话不说,叫琼姐儿上自家的马车,连丫头一并叫上去:“直接出城去,贺家那边我去说。你跟着嬷嬷在庄子上好好呆着,万事有义父,我儿勿用忧心……”
看着人上去,又叫了一个随从叮嘱了几句,“务必安全送到……告诉嬷嬷,这是咱家姑奶奶,看好就是了……贺家不管谁上门,都只说悲伤过度动了胎气,不能挪动。要是谁不信,叫他问太医院去……”
等马车走远,亲随才问:“爷,去哪呀?”
去哪?
李诚呵呵冷笑:“去棺材铺子!”
啊?去棺材铺子干嘛?
当然是大张旗鼓的给好友买棺材,许时思无官无爵,却动用私刑挟私报复,这种事没人敢告诉许时忠,不闹一闹,他许时忠怎么知道?
于是,他去棺材铺子,定最好的棺材。不仅定棺材,还代替金家,给京城里的纨绔,有一个算一个的报丧:金季常快死了!棺材我都定好了,咱去送一程吧。
更有那根金季常关系莫逆的,就说:“这还没咽气,那就多送你个棺材过去,叫金老四挑一挑嘛。”
这主意更坏,于是,京城的街上,就出现了这种敲锣打鼓给人成批送棺材的。
棺材摆在金家门口,看守的这才慌了。这事压根就瞒不住,到了半下午,在宫里的许时忠就接到信儿了。
许时忠一身大红的袍子,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带着七分英武之气,三份儒雅之气。但俊美不似凡人。
这个消息这么快传过来,是他闺女的丫头送来的。他的妻子是金平安,金家的姑娘。他们俩的闺女英姐儿,是金家的外孙女。
丫头来说,小姐听说了金家四爷快不中用的消息,哭晕过去了。
那是英姐儿嫡亲的小舅舅。
许时忠皱眉,问身边的宦官,“不是说了,对金家要以礼相待吗?”
宦官不敢说话,丫头又低着头不敢言语。
许时忠便明白了,他细问了丫头外面的事,这事怎么就传到小姐耳里的?一听是李诚带的头,他就轻笑:“倒也义气。”
他一个外戚监国,宗室意见大了。现在,他不能激化跟宗室的矛盾。这李诚可是顺王和顺王世子的心尖尖。
偏顺王在宗室地位超然。
放下手里的笔,他先打发丫头回去,“告诉小姐,让她打发家里的大夫去金家瞧瞧……”这才回头看宦官,“叫人来……拟旨吧。”
金家先是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再是听差役说顺王府二爷带人送棺材。
紧跟着许家的大夫就来了,还没看到病上,圣旨就下了。
抄家后的财产不归还,夺爵罢官……
一旦夺爵罢官,这官邸侯府就不能住了。也就是说,金家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回老家。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