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水寂,宽阔的吴淞江里并无多少行船,越发冷清。
船并不大,却十分干净,是一艘普通的客船。
杨爱坐在舱里一张杌凳上,隔着蓝布帘子看着吴大娘她们在舱外煮着水,那蓝棉袍的妇人不时往舱里瞧。
寒风瑟瑟,雪纷纷扬扬的从空中洒下来,江岸上少有人形,萧瑟无比。
杨爱收回眼神,面前的铜盆里燃着精碳,手里捧着手炉,暖和着冰冷的身子。
吴淞江上通苏州,下至松江,她们是要带她去哪里?杨爱想问,又不敢开口问,怕问道的结局是自己所承受不了的,她要这一会儿离开周家的安宁,哪怕只有一会儿……
欸乃橹声、划水声,一荡一荡的传来,熟悉却又陌生。这船桨却似搅在杨爱心上,只不曾如流水般荡漾开去,却将她心中搅成一团乱麻。
胸中那股在相府中奔跑的豪气早已消失,忐忑不安得浑身冰冷战栗。
吴大娘端了茶进来,又将旁边一个食盒打开,瞧着小桌子并不甚洁净,将手帕子垫在桌儿上,才端了两碟精巧的细点放在手帕上,见杨爱面色不展,微笑着宽慰道:
“姑娘喝口茶暖暖,到了松江府城,姑娘不用去教坊司,也不必去其他地方,宛君姑娘早已经为姑娘安排妥当了。”
教坊司?是了,周家若要作践她,可不就是又将她卖为娼妓吗?呵呵!娼妓娼妓!
不,难道是会是那种娼妓之中最低等级的腌臜之地?
杨爱的心瞬间提起来,哼,周家这是有多绝情?可是……宛君?
宛君?这个名字好熟悉!
“谁?”
杨爱不敢相信,周家会将她卖给宛君?怎么可能?
“是宛君姑娘,杨姑娘听说过吧?”
何止听说,如果是她所知道的宛君,她这会儿就该喜极而泣,可是,怎么可能?
“是有‘侠妓’之称的李夫人宛君吗?寒秀斋的李宛君?”
吴大娘一直保持着仆妇中难得的得体的微笑,杨爱此时竟觉得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也是那样亲切。
“外面怎么说,我倒是不知道。宛君姑娘是姓李,我们家是叫做‘寒秀斋’的。姑娘歇一会吧,船要好半天才到呢。”
她们如此痛恨她,很不得她死,怎么可能将她卖给寒秀斋的李宛君?杨爱不敢相信,难道这个吴大娘是故意这样说防止她路上寻死?
杨爱将壁上的小窗布帘打开,果然不远处有一艘船,船首还立着铁塔似的两个大汉,虽是冬日,可依旧只穿着单薄的布衣,丝毫不动的立在那里……
是监视她的,怕她逃跑,怕她寻死,周家时是要看着她身受万般苦楚……
杨爱抱着双臂,咬着牙轻抚衣下臂间被捆绑抽打时留下的伤痕,听着风飒飒的从心头吹过!
死,从来都是最简单的,可是,她不甘心!
经史家陈寅恪考证,柳如是早年曾名“杨爱”,因而故事一开始,即用此名。